好莱坞从不缺少资本和政治的力量,我背後的家族为我省了不少力。在这个地方,女导演能得到的机会少之又少,三年不见得能拍上一部电影,而我却可以三个月拍上一部电影。除了利文斯顿家族,我还得感谢我的教父——康拉德·奥格登,这位出生于美国金融财团,手握多家石油公司股份的天才导演和制片人。
要知道,派拉蒙和福克斯的母公司可都是石油公司。
但这些并非奥格登能够在好莱坞横行的最主要原因,他在某些方面的能力比他拍电影的能力还要出彩。多年以前,他一手操作了索尼对哥伦比亚的收购,以及说服松下将MCA转手买个西格拉姆。
含着金汤匙注定惹人讨厌,但我不在乎,嫉妒和贪婪本就是人类的天性,我懒得去装作僞善的样子博取别人的喜欢。我的成功可不仅仅是因为我的出生,还因为我的才华。
一部作品成功可以说是侥幸,连续三部作品成功那是实力。
“当然不会。”我斩钉截铁的回答,因为我明白审时度势是一个人生存的基本技能。
在我第一次握住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的小金人後,我就下定决心我的第二部作品还会是外语片。
于是我选择了描绘二战时期,为了逃离纳粹的迫害,犹太人一家从柏林辗转多地,艰难移民到上海的故事。因为无论我的技法再怎麽出色,我背後的家族再怎麽强势,奥斯卡也不大可能连续两次将同一个小金人交到我手里,除非我能增加手中的筹码。
奥斯卡这个东西啊,说到底还是资本的游戏罢了。
权衡再三,我将犹太人拉上了我的战车。
事实证明,我做出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那就好。”父亲在电话那头说道,他的声音告诉我他毫无意外,他很清楚我会做出最有利的选择:“对了,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麽?”
“还记得你的露丝姑婆吗?”
“谁?”我努力在脑海里搜寻这号人物:“嗯——我想起来了。”
那是我祖父的妹妹,当年带着利文斯顿家族的一栋豪宅嫁给了我教父出生的奥格登家族。她的女儿也顺应时代潮流成为了美元新娘,嫁给了一个落魄的不能再落魄的波兰贵族,落魄的程度嘛,据我父亲说没结婚的时候全部家当只有贵族头衔和一栋破破烂烂的祖宅。
“露丝姑婆的外孙去世了,他以前是阿森纳俱乐部的董事,现在他也没有後代,珠宝什麽的估计是拍卖,就是这个俱乐部董事不知道怎麽办。”我父亲犹豫了一会,试探的问道:“你要不接替一下?”
“···”我开冰箱的手停顿了一下:“dad。”
“what?”
“我是切尔西球迷。”
“哦!”
对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父亲率先打破了这片尴尬:“好吧,那算了。加油宝贝,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爸爸。”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面前的冰箱空空如也,牛奶和三明治全被我吃完了。
我长叹了一口气,煮了一杯咖啡,心里暗自祈祷着楼下的咖啡店还开着门,同时我也非常清楚那希望渺茫的好似此时大西洋彼岸的小提琴家此刻颤动的琴弦上的音符能被我听见的可能性。此时,就算是这栋公寓楼里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咖啡机嗡嗡作响,浓郁的香气搔首弄姿的挑逗着我的味觉,我走回书房关上电脑,目光触及桌面上摊放着的笔记本,上面满是一行行被划去的废话。
线条都透露着绝望。
又是一声叹息回荡在空气中。
我总喜欢在纸质的笔记本上写草稿做批注,我觉得真能让我的思路清晰,不至于写着写着离题千里。
我重重的合上笔记本,瘫倒在椅背上。
我想起了我的第一部电影《荒诞艺术家》,那时候我在西区的剧院里当Attenbh爵士执导的舞台剧《罗密欧和朱丽叶》的助理导演。
英国人都喜欢莎士比亚。
早在十七世纪的时候,英国人无论是否读书写字,或是受过教育都会去剧院欣赏莎士比亚的剧作,我相信这其中很多人并不懂莎士比亚,只是纯粹为了消遣。就像现如今的人们走进电影院,并不是为欣赏所谓的「艺术电影」,他们甚至不知道费里尼,无所谓安东尼奥尼,分不清戈达尔和特吕弗,他们只是为了消遣。
这无所谓,可能很多导演认为这不可原谅,但对我而言这无所谓。
懂不懂莎士比亚有什麽关系,就算是很多自以为有文学素养的人其实也不懂莎士比亚,他们只是附庸风雅。
这就够了,恰到好处的营销和宣传足以抓住普罗大衆附庸风雅喜欢炫耀的心思,将他们骗进电影院里。
那我懂莎士比亚吗?
我不懂,尽管我写了无数回莎士比亚。
所以我的第一部电影选择了菲利普·麦辛哲,一个在英国本土也鲜为人知的英国剧作家。
他的《罗马演员》令我着迷,那时候西区一家小剧院正在上演这部戏剧,我总是趁剧组休息的时候抽空跑去看一场。
随即,缪斯女神叩响了我家的门,我将这个故事搬到了现代,用极度的荒谬和离奇包裹住故事的内核,将所有的人物推向矛盾的极端,让他们坠下命运的悬崖。
剪辑完成後,我顶着在剪辑室里熬出来的黑眼圈和满身的尼古丁烟草味将拷贝带交给了教父。
我觉得自己拍的好极了。为了省钱,设备是找教父借的,演员是去RADA找的。除了导演的工作,剪辑丶作曲丶配乐,连海报设计我都一手包办了。在我看来,《荒诞艺术家》就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谁看了都必须夸一声好。
教父拿到拷贝带就拿去他在比弗利山庄的私人放映室里看了。经历过在剪辑室度过的数十个昼夜不分的暗无天日,我现在不太想再看见这部电影了。所以我找了一部希区柯克的拷贝带放着看。
教父的这座私人放映室是我电影生涯的啓蒙摇篮。从我识字起,我在这里看了一部又一部传世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