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点了点头,解释道,“我刚回国,没来得及考国内的驾照。”
崔瑜的眼镜被说话呼出的热气熏出雾。要是当年自己研究生出国,是不是也有可能在异国他乡见到这个人。“上车吧,吃个晚饭。”
崔瑜选的是一家火锅店,因为谢瑾不能吃辣。
谢瑾脸上倒是一直挂着笑,全程听从崔瑜安排,直到崔瑜点完鸳鸯锅後才开口,“多谢。”在游乐场吹冷风的几个小时内,他仔细回想了这一天多崔瑜的状态。
她是心里有气。
他必须受着。
重庆火锅店的鸳鸯锅很奇怪,不是八卦阵的均分锅底,而是同心圆形式的两个锅底,菌汤锅底只有中心一小圈。
崔瑜看着心里隐隐地笑了。
“说吧。”崔瑜闷头吃了一会儿才开口。她怕接下来的对话会让自己吃不下饭,索性先吃点填饱肚子。
谢瑾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昨天晚上被塞回了肚子里。今日又站在户外吹了一天冷风,此刻已经有些逻辑混乱,“先讲哪个?”
崔瑜不说话。她有很多想问的。譬如他为什麽改名字,为什麽从不联系她,为什麽在十年後又堂而皇之地回来?
难道十年真是什麽轮回触发点嘛。十年太长了,长到崔瑜开不了口。
“高三开学考的时候,我妈出车祸走了。我失去了唯一一个支持我在江宁读书的家人。我回到东林读高三。考到帝都,而後又去美国读博。去年博士毕业,我回到国内做博士後。”谢瑾擡头看了眼崔瑜,她听得认真,但神情仍是淡淡的。
这不是她要听的。
谢净的妈妈是在高三开学考的第二天清晨,出车祸走的。她一人在江宁陪读儿子,闲来无事,打了一份花艺工,每天清晨在路边花坛里种花。
为了迎接国庆节,花坛里的花都要换一波样式,工人们都加班加点地弄。谢妈妈在栽完一个模块後,横跨马路的时候,被醉驾的人撞倒了。
谢净和崔瑜是老乡,她很快就知道了。于是她当天中午就打电话给他,谢净没接。
她在□□上又发了许多信息,这个人也没回。
而後,就再也没联络。
直到今天。
谢瑾不说重点,崔瑜只好开口问,“你为什麽改名字?”
他低下头,睫毛覆盖了眼下的青,“我不喜欢原来的名字。”
看起来是不愿意说,崔瑜不好再问。
“不管是高中时候的不告而别,还是前天误解你已婚,我都道歉。对不起。”谢瑾说的很诚恳。
崔瑜挤出一个微笑,公式化地说,“没关系。都过去了。况且也不算什麽。”
怎麽可能不算什麽。谢瑾张了嘴,复又闭上。你的痛苦隔着十年的长河,我都看到了。
*
谢瑾回到东林老家,自己的房间已经被爸爸二婚的妻子带来的儿子霸占了。“他就住到初六,就走了。你先在阁楼挤一挤。”谢爸如是说。
谢瑾对他没有任何期待,也就不会觉得被区别对待,産生什麽不平衡的委屈想法。拎着箱子往阁楼走去。
阁楼是家里堆杂物的地方。但是母亲在世的时候,从来不会这样。她是一个爱干净的人,总是把家里整理得一尘不染,每个物品都有自己的家和归宿,不存在堆积杂物的情况。
齐阿姨简单收拾了下阁楼,安置了张床就下楼了。
谢瑾抚摸着这些被规定成不重要的杂物,找到了不少自己年少时期的书和本子,还有一个不用的邮筒。
也是,现在这个时代,没有人再寄信了。
他正收拾着行李,准备掏出套睡衣,下楼洗漱,在楼梯拐角正好碰上她的儿子。
他捧着一个纸箱子,不上不下,卡在中间。一看就知道纠结很久了。
“有事情?”谢瑾问他。
他把手里的纸箱子递过去,“收拾家的时候在邮箱里找到的。谢叔叔说扔掉,但我看了信封,都是同一个人写给你的,也许对你重要吧。我就,跟我妈决定留下了。”
谢瑾接过,纸箱子轻飘飘的,点头道谢,随手放在了楼梯上,划成鲜明的分割线,此处往上,是他的个人空间。
半个小时後,谢瑾才知道,他接过的,是崔瑜漫长又沉重的少女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