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浑浊的眼里闪着奇异的光亮,树皮般的手抚过城墙根基的青砖,像是在触摸神像。
"老伯第一次来?"
易年问。
老人摇头:"五十年前来过。"
他指着城楼上飘扬的龙旗,"那会儿旗子是蓝底的现在换黄的了,可墙还是这么牢靠。"
说着拍拍城墙,仿佛确认它的坚实,"甭管南边乱成啥样,这墙里头啊,永远太平。"
易年听着,心下一酸。
队伍突然加快移动。
原来是有武将骑马而至,喝令加开了一条通道。
易年随着人流穿过瓮城阴影,听见四面八方传来松气声,好像进了这道门就真的安全了。
而内城景象却让人一怔。
主道上挤满支着简易窝棚的难民,有个妇人正就着路边煮着东西。
几个穿绸缎的富家子骑马而过,马蹄差点踩到玩耍的孩童,惹来一阵骂声。
"听说了吗?"
路边茶摊上,两个商人打扮的正在交谈,"南三州已经丢了七座县城…"
"怕什么?"
同伴嗤笑,"当年后金十万铁骑都没打破上京…南昭也不一定过得来,也就是北疆…"
说着,便笑不出来了。
易年走过他们身旁,抬头望向北方。
夕阳给巍峨的宫墙镀上金边,恍若神迹。
无论世道如何,这座城永远矗立,这是每个北祁人骨子里的信仰。
可当目光扫过街角缩成一团的难民,看见他们仰望城墙时同样虔诚的眼神,突然想起有人曾说过的话:
"世上哪有不破的城?不过是还没遇到够强的敌人"
九幽玄天轻轻震颤,像是回应他的思绪。
易年紧了紧背上竹篓,向着医馆方向走去。
街边酒楼飘来烤羊的香气,与难民窝棚里煮野菜的味道混在一起,构成这乱世特有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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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瓮城阴影,南大街的喧嚣如潮水般涌来。
易年站在街口,险些被扑面而来的声浪推了个趔趄。
整条街仿佛一锅煮沸的糖浆,咕嘟咕嘟冒着欢快的气泡。
卖炒货的汉子赤膊挥铲,铁锅与鹅卵石碰撞出噼啪脆响。
布庄伙计踩着板凳,将一匹茜红云锦"哗啦"抖开,惹得围观妇人阵阵惊呼。
更远处,十几个孩童围着糖人摊子又跳又叫,老艺人手下的麦芽糖拉出金丝般的细线。
"新到的洞庭橘——不甜不要钱!"
"东远榛蘑!炖鸡最鲜——"
"姑娘看看这绒花,扬州老师傅的手艺!"
声浪中,一队舞狮正穿街而过。
金红狮头随着鼓点左摇右摆,绣球铃铛叮当作响。
看热闹的人群挤得易年不得不贴墙而行,后背蹭到刚贴的桃符,糨糊还没干透。
"借过借过!"
身后传来急促的吆喝。
易年侧身,四个挑夫扛着整扇猪肉小跑而过,油纸垫着的肉皮在冬日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肉铺前已经排起长队,系着围裙的老板娘正麻利地剁骨分肉,案板出有节奏的"咚咚"声。
"三斤后腿——要瘦些的!"
"我家老爷要十斤肋排,今儿祭祖用!"
空气中飘着复杂的香气。
炒栗子的焦甜,腊肠蒸腾的咸鲜,炸丸子的油香,还有不知哪家铺子正在熬制糖浆的蜜味,全混在一起,竟意外地和谐。
易年深吸一口气,忽然瞥见街角有个卖烤红薯的老汉,铁皮桶里飘出的白气让他想起青山城的冬天。
"公子尝尝?"
卖蜜饯的妇人突然拦住去路,粗粝的手掌托着油纸包,"新渍的金桔,化痰止咳最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