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主人,一个穿茧绸袍子的胖子,慢悠悠回头:
"这位差爷,您看这路挤得…"
话音未落,差役已经掏出一块腰牌晃了晃。
胖子立刻变了脸色,慌忙跳下车亲自牵牛让路。
易年顺着人流往前挪动。
离城门还有半里地,空气中已经飘来混杂着汗臭、脂粉与马粪的浑浊味道。
几个孩童在道旁沟里翻找,有个瘦得惊人的男孩突然举起半块霉的饼,立刻被其他孩子围住抢夺。
"入城费又涨了?"
前面有人低声询问。
"昨儿起一人二钱银子。"
同伴叹气,"幸好咱们把地卖了"
易年看向说话者。
那是两个穿粗布衣的中年人,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袱,手上满是老茧。
身后跟着个十来岁的少年,脚上草鞋已经磨穿,露出冻得紫的脚趾。
城门近了,盘查的官兵身影清晰起来。
穿着大厚棉衣的守城校尉坐在条凳上,面前摆着张案几。
富商们递上名帖,家丁再塞个鼓囊囊的荷包,
校尉便懒洋洋一挥手,连车帘都不掀就放行。
轮到平民时,官兵的长枪立刻交叉挡路。
"干什么的?"
"回军爷,小的是渭南种地的"
"手伸出来。"
农夫伸出满是裂口的手掌。
官兵用枪尖挑起他手指看了看,又检查包袱里确实是粗粮和旧衣,这才放行。
后面有个书生打扮的青年却被拦下。
"书生?"
校尉冷笑,"上个月就有南边的细作扮书生混进城。"
枪尖一挑,青年的包袱散开,露出几本旧书和半块墨锭。
"军爷明鉴!学生真是"
"滚后面去!等衙门的保人来认!"
易年绕开主队伍,走向侧边的小门。
这里排队的多是挑担卖柴的附近农户,检查反而宽松。
正要过去,突然听见身后爆哭喊。
"求军爷开恩!我娘病得快不行了!"
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个面色灰白的老妇。
官兵却一脚踹开他:"装病的见多了!要么拿二钱银子,要么等保人!"
老妇从汉子怀里滑落,像块破布般瘫在地上。
人群骚动起来,却没人敢上前。
易年皱眉,正要动作,忽然一阵清脆铃响。
"怎么回事?"
朱红小轿停在冲突处,帘子掀起一角,露出半张敷粉的脸。
校尉立刻变了脸色,小跑过去躬身:"惊扰宋小姐了!就是个想混进城的"
轿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手,丢出块碎银:
"够他们进了吧?"
不等回答,帘子便落下,轿夫继续前行。
校尉讪讪捡起银子,朝那汉子不耐烦地挥手:"算你走运!"
易年目送小轿远去,轿窗纱帘被风吹起的瞬间,他看见里面坐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正用绣着金线的帕子掩鼻。
"上京啊"
身后传来苍老的感叹。
易年回头,是个背着破包袱的老丈,正仰头望着巍峨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