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孔雀扇子挡着半张桃花面抿唇笑,在见礼完成时,适时说道:“上将军果真是朝中顶梁,连府邸也是这般的气贯长虹,彰显大秦正气。”
王翦身着轻织甲胄,脚踏犀牛皮靴,站起来稍显得几分佝偻。
听到王后开口,忙不迭惶恐抱拳道,“不敢当不敢当,王后谬赞,这座府邸是大王所赐,是大王得以让万民瞻仰的厚恩,老臣叩谢大王,大王万万岁。”
嬴政伸手做平身的手势,说道:“上将军为秦戎马,战功赫赫,德配其位,这是应得的,不必多礼。”
王翦吸着通红的鼻子起身,看得出来大清早迎接君驾实在是被冷风吹得够呛。
他又震着嗓子咳嗽了几声,在嬴政关切问询的时候,叹气说道:“君上,老夫老矣,不比年轻猛将,落下一身的毛病,受不了冷风吹。”
嬴政斥责了几句照顾不到位的奴仆。
奴仆们心中寻思着老将军冰封三尺都能下河洗澡,怎生一见君上就这般弱不禁风来了?
但也不敢耽搁,忙拿了斗篷和镂空花雕仙童拜寿的手炉来。
一高大的老将军,披着厚重斗篷,挂着鼻涕。
两只蒲扇大的手捧着半张手掌都能捂死的女式手炉,跟在玄衣赫赫,俊美轩昂的君王身边,后面还乌泱泱跟着一大群奴仆。
大雪天,这场景。
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生怕行差踏错给夫君丢人的王老夫人,见到自家夫君这副德行,悬着的心终于摔死了。
王贲少将军压根不想多看,在路过假山时,一把抓起积雪,前丢了出去。
这幕被王老夫人看在眼里。
正瞅窝心火没气撒,斜眼看着自己灭了个魏国还没什么长进的亲儿子,一把揪住他胳膊上的薄肉,用力一拧,压低声音:“你最好给娘老实点。”
王奔疼得龇牙咧嘴,低声道:“疼疼疼,晓得了晓得了,娘。”
走在前面的白桃突然停下来。
润水的杏眼转了转,对王老夫人道:“老夫人,君上和上将军在谈军务机要,咱们妇道人家先去找个地儿坐坐吧。”
鹄峙鸾停的君王后站在眼前,真是如宏大的星河般,迷目不敢直视。
王老夫人立马松开手,有点紧张,忙道:“好好好。”
红漆长案上。
嬴政和王翦对坐煮茶,他道:“听闻上将军近日身体骨抱恙。”
王翦立马拿袖子捂着咳嗽起来,“打仗的老毛病了,奔袭的老将哪能瞧见几个硬朗的,近日又是严冬,就整日窝在塌上,君上您给臣请平安脉的太医,告诫过臣,说冬日不宜多动,宜养精蓄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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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个道理。”
嬴政从身上掏出一叠辞官书,摆在桌上,“上将军,虎符尚在,既是养精蓄锐,也该是乘扶摇千丈凌云百尺,携刀南下了。”
王翦正送热茶入口中,眼角微酸:“二十万秦军命丧楚国,连尸骨不能敛,微臣难受,可臣老矣,恐负君上重托,难当此大任。”
嬴政道:“上将军,你我君臣数载,明月直入,无此虚礼。”
在外头,白桃和王老夫人相谈甚欢。
她这只小狐狸嘴巴抹了蜜一般,三言两语就让这位淳朴的妇人将兜底翻了个干净,“他啊,递什么辞官书,都是假的,那么文邹邹的酸话他可写不来,嘴上不说,但是俺和他老伴多少年,还不懂他,闲的没事就去看看君上赏赐他那套甲胄,心里巴不得想去上战场。”
她两手捂着茶杯,有点拘谨。
但还是继续开口道:“男儿在外征战,女人在家操持家业,要不是俺有这么大个家要顾,也想去楚国看看,多大的地儿,怎么个打法,要六十万才能打下来。莫不是往那里一盘,仗着人多把楚人吓死去。”
白桃噗嗤一笑:“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王老夫人没有读过书,只知道豆苗野菜五谷的季节,几十年的春种秋收,闻言合着笑脸笑了一下,手搓在膝上。
白桃嗅了嗅果茶:“这是什么茶?入口有些酸,却是极为回甘。”
王老夫人立马道:“茶,这果茶是俺女儿怀孕俺大女婿特意找齐国商贩买的,酸得牙都能掉,再烘一遍才能下咽,煮了酸气出来就好多了,冬天喝了润喉,王后,既喜欢,甭客气,带点回去喝。”
出乎意料的。
她点了点头:“好。”
“哎哟,好好好。”
王老夫人喜不自禁,忙扯了扯衣服:“好好好,俺这就去拿。”说完,飞快地走了出去,反应过来果茶就存在这里的架子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翻架倒柜出来。
过得片刻。
白桃让宫人接着王老夫人的好意,除了十几罐子的果茶,还有一些腌制的酸菜,以及果脯肉干一类的东西。
照王老夫人说,这都是些打口玩意。
小闺女家家的最爱吃的。
刚好在回行走廊,她隔着细细密密的瑞雪就瞧见嬴政和王翦相继走出来,嬴政躬身一礼,王翦满眼热泪,诚惶诚恐的制止。
君臣相互间说了什么,就从旁边阶梯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