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满是虬髯、威武不凡的冉龙将军,却没有即时回应,只因他心中亦有愧。
这些年来,他身为朝廷名将,官海纵横,树敌颇多,即使告老还乡,还日夕担心会给当年所树的官敌行刺,他自己身负盖世掌法,也还罢了,但其妻子弱质纤纤,惟有经常留在府内以策万全,可怜君夫人,直如一头笼中之鸟,养在深闺。
君夫人见冉龙不语,亦深明其夫难处,知道不便再谈这个话题,唯有岔开话题道:“是了!数日前曾到府后应大嫂英娘的屋子探望,斯时她已身怀六甲,待生之日,好像还与我相距不远,不知她如今的景况如何?”
冉龙略带鄙夷的道:“唏!夫人!那家穷鬼算是什么?你何必把那个什么应大嫂挂在心头?这些低三下四的人,又怎可与我们相提并论?你最好还是快快把她忘掉,免得污了胎气。”
君夫人温柔的道:“不是的,那个应大嫂,是个很可怜,亦很可敬的女人,她的丈夫一直不长进,偏好嫖赌饮猜,以致家徒四壁。她一个女人家大腹便便,还要替人缝补衣裳,帮补家计,上次我前往看她时,本想给她一些银子,谁知她很有骨气,坚拒不要,她说,若想腹中的孩子有骨气,她自己便必须以身作则,不能无功不受禄,即使是女人,也须有做人的骨气;唉,我真想再到府后那小屋探望她……”说着,君夫人双眸竟带一点乞求的目光。
冉龙不屑的道:“夫人!你何必为那野婆娘唉声叹气?那样的女人,九州满地都是!她一家所住的那间小屋,寒酸残旧,却正座于我们府后,真是有碍观瞻。我已在想办法撵走她们一家!”
这个冉龙,虽曾是一介将军,却是刻薄寡恩,且动辄便狗眼看人低,与其夫人的“深明事理”背道而驰,君夫人闻言急道:“不!龙!你不要撵走应大嫂吧!她已是可怜的很,你这样做,教我如何安心?”
冉龙生怕她动了胎气,唯有假意应承:“是了是了!娘子!你还是尽快回府休息吧!我们在外若逗留过久,当心会遇上危险……”
话未说完,一股危险的感觉已逼近来了!冉龙但听脑后“飒”的一声!一道剑影已从后射至!
冉龙曾贵为亲率千军万马的大将,掌底下工夫并非徒负虚名,反手一挟,已把从后射至的剑夹在两指之中,定睛一看,方才发觉那里是一柄剑?那只是一纸薄如蝉翼的字条!好厉害!能把薄如蝉翼的短笺劲射如剑,来人定是一个剑中超级高手!
冉龙扫视四周,只见已渺无人烟,来人想必已经远去,唯有打开字条一看,只见字条之上写着数行苍劲又令人触目惊心的字:
“君府门外生异象,
百竹恭迎万剑王;
十九年后中秋夜,
剑圣前来战儿郎!
立战书者:剑圣”
剑圣?冉龙当场心中一沉!势难料到,名动一时的剑圣竟会认为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会是万剑之王?更不惜要等十九年,以求与他一战?
真是一个剑痴!冉龙虽身负一套刚猛无敌的掌法,惟对于这个早已在江湖战无不胜的剑圣,一时间亦感到有点忐忑不安;君夫人也立时瞧出有点不妥,忙问:“龙,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你脸色看来很差,字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冉龙为免其妻伤了胎气,强颜道:“夫人别太操心!只是一些自以为是的顽童的恶作剧罢了!时候亦已不早!我们快回府里去吧!”说着已忙不迭牵着其妻一起踏进府内。
自以为是?不错!剑圣真的是自以为是,然而,他亦实在有足够的实力自以为是!
只是,这一次,剑圣的战书,未免下得太疏忽了!
因为,将要与他纠缠半生的一个无敌剑手,可能,并不是君夫人腹内的孩子!
君夫人腹内的孩子,将来也可能真的会成为一个万剑之王,可是,这个人间,还有比王者更高一层的境界,那就是……
天剑!
足可与天比高的天剑!也许还会与万剑之王成为知己的天剑……
而这柄人中天剑,此刻,也还没有诞生,也还在一个妇人的腹中。
那个妇人,就居于君府之后……
夜已渐深,渐凉,英娘的一双眸子,亦开始有点昏花了。
然而,她还是强忍倦意,一针一线的缝补着人们交来的衣裳,她要多挣一点银子,作为生下她腹中孩子之用。
她如今所在的家,虽然位于美轮美奂的君府之后,惟却破烂不堪,可是她一点也没有抱怨自己的命不好,谁叫她当初千挑万选,选了一个喜好嫖赌饮猜、不务正业的丈夫——应耀祖?不堪的家境于是更不堪了……
耀祖耀祖,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名字,却背负着先人过于沉重的期望,可是,应耀祖他可一点也不光宗耀祖呢!只要他愿意稍微长进一点,家里已不用这样穷了!惟,英娘还是没有抱怨他!就像今夜,他正跷起二郎腿,斜倚在床畔喝着闷酒,她也没有抱怨半句!事实上,她亦忙个不可开交,明天,那些衣裳都要准时交回。
耀祖看着她忙得两眼昏花的样子,显得极不耐烦的大呼小喝道:“喂!你怎么熬至这么夜?你不睡,我也要睡呀!”
多糟的男人!妻子身怀六甲,他并没有细心慰问,还在抱怨她碍他就寝。
英娘温然答道:“耀祖,不要鼓躁!我这样做,也只为想多挣一点钱,作为孩子出世之用,这是我们头一个的孩子,万事也须有个准备。”
耀祖有气没气地答:“哼!是吗?这个可是你一意孤行想要的孩子!我老早便不赞同,早已吩咐你找大夫用药打了它!你看!我们家徒四壁,穷得可以,这样不堪的一个家,只会养出不堪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