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後过了云门山,是大片空地,人马分片安营扎寨,到底都疲劳了,营地里升腾起炊烟。
罗逾吩咐人给他烧热水洗澡,在他大帐旁边的一间帐篷里,摒绝身边所有人,只带了一个熟稔的军医进去半天,直到外头亲兵说:「殿下,洗澡水好了。」他才又端详了昏迷在那儿的人,对军医说:「伤口也再次检视过了,针也扎过了,草药也敷上了,要多久见效?他什麽时候能醒过来?」
军医撇嘴摇摇头:「这可说不好,永远醒不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罗逾叹口气,说:「好吧,你在这里小心伺候,好容易能扎下营寨,我要尽力给他最好的治疗。」
他这段日子没法洗浴,觉得自己浑身又脏又臭,恨不得扒一层皮下来。现在出了平城,总算安定下来,危险虽还在,毕竟不是追在身後的了,好好洗个澡,简直是最大的渴求。
营帐里,浴盆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水弥散着白茫茫的水汽,身上的衣衫沾着汗水以及薰染到的血腥味,实在连自己都厌弃。他剥掉衣衫,全身浸到水中,被温柔的热水包裹着全身,他长吁一声,把整个脑袋也浸到水里,慢慢地屏住呼吸。
失去呼吸,大脑里一片空白,终於使得从身到心暂缓了一下,什麽都不愿意去想,只想沉浸在水里,荡涤遍身的征尘。这身皮囊好脏!沾染着背叛丶愚蠢丶残暴丶不仁丶不孝丶不忠……他简直可以把这些恶意满满的词汇都加诸自己的头上,让他觉得自己十恶不赦,害了太多人!
他肺里的空气终於用至将尽,不情愿但也本能地必须出水了,他坐起身,深长地吸了一口气,拢了拢浸湿的长发,伸手到一边够沐发的膏泽,却听见门外一声动静。
这些天在平城战场上生与死的洗礼,他的警惕和应激已渗入骨髓一般,顿时厉声喝道:「谁?!」手拐了个弯,不去够膏泽,反而去够旁边摆放的短剑。
外面传来的声音熟悉得叫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呀,你好容易出了平城,都不过来看我!讨厌……」
罗逾愣着没敢答话,感觉自己一定是刚刚在水下闷得太久,产生了梦一样的幻觉。
但是那声音清清楚楚丶明明白白又传过来了:「逾郎,你怎麽不说话?你生我气了?我可不可以进来嘛?」
罗逾顿时变成了一个傻子,磕磕巴巴说:「你……进来嘛……」
帐门没有锁,隔着半透的绡纱插屏,可以看见一个影子摇摇摆摆地过来,脑袋在插屏边一探,脸上又是嗔丶又是笑,小酒窝旋在颊边,连着那活泼泼的神色,简直叫人感觉一定是在做梦。
罗逾傻乎乎望着她的脸,然後又望见她挺着圆滚滚肚皮摇摆走过来的身影,顿时,那种劫後馀生的庆幸感涌上来,与挚爱之人久久暌违的後怕丶悲恸丶辛酸丶激动,混合在一起,酝酿成他此刻无法言表的激越情绪。
杨盼微笑着歪头看着他,他却眉头一蹙,嘴唇颤抖,万千情绪裹缠着,终於找到一个可以放肆大胆宣泄的时间与空间,在他可以毫无疑惧丶不需假装的时间和空间里,大方落落地滚下颗颗泪珠,然後呢喃着她的名字:「阿盼……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丶第一八八章
杨盼小鸟似的扑到他的浴盆前,在他湿漉漉的额头上大大地亲了一下,然後一屁股坐在浴盆前的长条凳上,喘着气说:「不行,浴盆太低,我的腰弯不下来。」
她一双长着小涡的小白手扒着浴盆的边缘,下巴搁在浴盆边,一脸看着她的爱猫爱狗的神色,笑眯眯也色眯眯盯着光溜溜洗澡的罗逾说:「我就这麽看你,好不好?」
罗逾已经不想洗澡了,不过想到自己这阵子的肮脏,怕唐突了她,赶紧够着膏泽,胡乱把头发洗了,接着又取了胰子,在身上胡乱擦了一通。杨盼按着他滑溜溜的肩膀说:「急啥啦!慢慢洗,好看呢!」
他竟然有些害臊,但看她这坏坏的样子,不能输了架势,努力让自己气定神闲下来,重新慢慢搓洗起来。
胳膊搁在盆边,那色眯眯的小鬼就伸手指抚弄着雪白的皮肤,说话间仿佛都要流口水:「啊呀,可惜腰不好弯,使不上劲,不然,我帮你搓搓背也好啊。」
胳膊给她抚得痒兮兮的,铁与血丶欺骗与背叛中战战兢兢丶凄凄凉凉度过了这麽多天,突然掉落进一座仿佛满是花瓣的温存芗泽里,罗逾说:「阿盼,你掐我一把。」
杨盼奇道:「干嘛呀?」
罗逾认真地说:「如果是在做梦,就不会感觉疼。」
杨盼一听,咬牙切齿狠狠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就不信他不疼!
罗逾看了看被掐红了的胳膊内侧,痛得咧着嘴丶抽着气。疼虽疼,可是滋味儿好啊!「真的不是做梦……」他恍然有种醒过来的惺忪,「上天没有薄待我……」
杨盼瞧他怔忪的样子,又好笑又好气又怜悯他,捏捏他的脸说:「洗得差不多了,起身吧,我饿了,我要你陪我吃饭!」
他从水里湿淋淋起身,浑身上下被另一个小色鬼看得精光。
罗逾看着杨盼那副快要流口水的样子,不由也低头打量打量自己,厚着脸皮问:「好看?」
杨盼吸溜吸溜:「好看!」
罗逾心里的愤懑一时间仿佛被忘却了,指了指屏风说:「拿块手巾帮我擦擦背可好?」
「好嘞!」杨盼狗腿地伸手拿了干手巾,把他的脊背包起来擦乾,然後在他虽有鞭痕却依然白皙细腻的背上贴了贴脸,再轻轻地啃啮了一小口。
「那前面也你来擦吧。」他好像微微一吸气,浑身松展,然後适意地说。
罗逾张开双臂转过身,前半身更好看,军队里的磨砺,每天的训练丶奔走丶骑射……使得浑身线条无懈可击,而且变得强壮起来之後,肌肉更有弹性,碰一碰仿佛都能把她的手指弹出去,满满地都是勃勃的力量感。
杨盼张着手巾,擦了两下,还没擦乾,整个人已经腻歪歪扑进他怀里了,这肩膀丶这胸脯丶这胳膊!简直想一处来一小口……
他轻轻地伸手环着她,在他胸膛间可以听到轻轻的喟叹,又带着喜悦的感觉。
「阿盼,真好……」他喃喃地说,「都以为自己一败涂地了,以为自己除了苟延残喘度过万众唾弃的馀生外,再也没有机会了。不过,今天感觉,我又活过来了……」
杨盼在他怀抱里像摇尾巴的小奶狗一样,腻着说:「不会吧?这麽没出息,见到老婆,就感觉自己起死回生了?!」
她也听罗逾的亲兵和王蔼说了里头的凶险,心里一阵阵後怕,现在只有抱着他赤_裸的胸膛,才有安全感和安定感,实在是舍不得也不敢撒手。
罗逾捧着她的脸:「也不光是见到你,我还见到了一个人……」
外头送来了饭菜,知道妻子肚子饿了,还是得先尽她吃饭。罗逾小心把她扶到矮榻上垂腿坐下,免得她大肚子盘坐不舒服。然後又挑一张高案摆上饭食,虽然还是简简单单的,但是杨盼好像一点不挑,开开心心吃了起来。
罗逾陪着吃了两筷子就停了下来,杨盼说:「多吃点,你瘦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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