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时正欲垂眸回避,忽而瞧见正殿门边站着个穿耦合旗装的少女。
那少女木讷杵在那,见他看过来,少女竟瑟缩的往廊柱后躲闪。
许是处心积虑讨好他,那少女脸上的妆容艳俗不堪,弘时看的难受,垂眸回避。
“毓琇给三表哥请安。”
“毓珍给三表哥请安,三表哥,天热,您快些进殿说话。”
弘时礼貌颔首,正欲拔步往正殿走去,忽而听到一声惊呼。
循声望去,却见那木讷少女正被佟贵妃豢养的松狮犬追逐,吓得脚下的花盆底鞋都掉了,旗头都歪了。
此时那少女竟趴在地上,抓住凶悍的松狮犬,一口咬住它的脖子。
松狮犬痛苦呜咽着。
“佟毓琳,不得造次,三表哥息怒,她是奴才伯父岳兴阿之女,初回京城,尚对宫廷礼仪不熟悉。”
岳兴阿是隆科多发妻独子,因隆科多宠妾灭妻,甚至将发妻赫舍里氏做成人彘,岳兴阿与隆科多父子素来不和。
岳兴阿成年后,就主动请缨外放江南,听说上个月才刚调回京中。
听闻岳兴阿娶的是汉军旗江南闺秀,难怪三表妹身上带着温婉的书卷气,全不似另外两个表妹这般谄媚。
只是,她似乎骨子里却带着娟狂飞扬,怎么会有女子不顾仪态与狗对咬。
松狮犬被咬的哀嚎,倏尔她仰头怒目圆睁,杏眼盈满凶狠。
弘时英眉微挑,小狐狸终于藏不住飞扬跋扈的真面目。原形毕露了。
佟毓琳一抬眸,撞入一双染着笑意的墨眸,登时吓得垂眸,再抬眸之时,眸中温柔如水,宛若江南蒙蒙烟雨。
弘时莞尔,小狐狸还真能装。
他随手取出帕子,折腰递给满嘴狗毛的少女,见少女还在傻乎乎发愣,他忍不住扬唇浅笑:“三表妹莫非要让表兄为你擦?”
佟毓琳仰头看向那位丰神俊朗的表哥,只觉得他是洪水猛兽,额娘说了,越好看的男人越不忠诚,绝不能靠近。
“多谢三表哥。”她并未接过帕子,而是取下压襟上的绣帕子擦嘴。
弘时莫名涌出恼怒,将帕子塞到她手里,转身离去。
“三表哥,毓琇亲手做了您喜欢吃的苏造肉,您请尝尝看。”
“三表哥,毓珍为您做了紫苏饮,盛夏酷暑用些紫苏饮正好。”
“有劳二位表妹。”弘时眼角余光投向那位装淑女的三表妹,好奇她又为他做了什么。
佟毓琳满嘴都是狗毛,跑到红墙边捂着嘴角干呕,却想起她身在紫禁城里,阿玛说紫禁城连哭和笑都是逾矩的。
不成,得忍住。
佟毓琳瞪圆眼睛,痛苦的拍着心口,强压下恶心。
“格格,您快些润润口。”贴身丫鬟秋月端来一盏茶。
佟毓琳灌下一大口茶,这才缓过神来。
早知道今儿两位堂姐带她入宫并非是来给姑婆佟贵妃请安,而是来给三阿哥献媚,打死她都不会踏入紫禁城半步。
幸亏她有先见之明,提早给自己画了俗气显老的浓妆。
佟毓琳犹豫片刻,决定先开溜,于是施施然踏入正殿内。
佟贵妃在三阿哥的搀扶下,正准备入座,冷眼瞧见那没规矩的侄孙女款款而来,嘴角的笑容凝滞一瞬。
佟毓琳岂会瞧不见贵妃变了脸色,她硬着头皮曲膝请安:“贵妃娘娘,奴才已进宫请安多时,还需回去与阿玛出门应酬,先行告退。”
“好,回去待本宫向你玛法问好。”
“是。”佟毓琳不卑不亢,躬身却步离开。
正坐在两位殷勤表妹中间的弘时抬眸看一眼那道纤匀背影,原来她只是来请安的。
若是换成别的贵女,此时早就处心积虑落座与他共膳,她倒是清高。
心底没来由的恼怒。
不动声色与贵妃和两位聒噪的表妹用膳之后,他径直入了回王府的马车,离开紫禁城。
明日中秋,在紫禁城内进学的皇子皇孙们吃过午膳,即可归家休息一日。
马车内闷热至极,冰盆都无法带来凉意,他热得解开衣襟盘扣,掀开马车窗帘子,忽而目光落在一处路边面摊。
唇角勾起,那位说要回去应酬的三表妹,正与两个奴婢坐在桌前,她面前放着个比她脸庞还大的海碗,海碗底下还压着四个空碗。
啧没想到她看似纤弱,竟这般饕餮食量。
“停下,去买碗牛肉面。多放些白菜叶。”
“苏德海,进来伺候。”弘时想起苏德海这奴才方才在她面前露过脸。
“郑宝山,你去。”
“是。”三阿哥身边的副管事太监郑宝山拔步去买面。
此时佟毓琳已然将第五碗牛肉面吃光:“哎,这面真好吃,难怪人都说京城富贵迷人眼,连面都比海宁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