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城内死了四五个人,一老两女两幼,死状惨烈,掀起轩然大波。
昭歌挤进几处现场去看,传言如实,死的几人面目全非,躯体被撕扯抓挠,残缺不全。
目睹十六家弟子搬起骨肉淋漓的尸首,她突然想吐。
跌撞跑进街角呕了一阵,有人经过,见她靠在那,停脚道:“陆昭歌?”
昭歌扭头,是蒲灏,他带了些弟子,形容疲倦,行色匆匆,道:“呦,你还活着呢。”
昭歌平静道:“你们查到什麽了?”
蒲灏也没了挑衅的心思:“能查到什麽,尸体周围连根毛都没剩下,你招惹回来的妖,还挺厉害的。”
昭歌听出他的埋怨,道:“只有你们吗?”
蒲灏道:“你还想有谁?樊家,尹家?你们谁家不是一堆烂摊子,还有闲心管这事,好自为之吧。”
陆樊尹三家的恩怨,十六家无权干涉,甚至连整个临江都无人敢管,想彻底解决这桩宿怨,除非荣州插手,可惜那头现今也是一团乱,他们这些人只能夹缝求生,过一日算一日。
蒲灏等人离开,昭歌原地歇了会儿,又见他们擡着几具尸体去县衙,其後缀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追着他们哭嚎。
蒲家弟子呵斥道:“你别跟了。”
那男人吼道:“到底谁害了我儿子!我要杀了他!”
“我们会查到的,你先回去等着,再这样不依不饶,我们便不管了!”
昭歌望着他们大呼小叫经过。
这一夜,照旧安稳,寂静得让人害怕。
隔天,城内又死了人。
全是小孩,尸身尽毁。
无需多言,全城戒备,各家弟子昼夜巡逻,可凶手来无影去无踪,毫无一点线索。
第三夜,万般警戒之下,依然有三个小孩,几个少年女子死于非命。
陆宅内,昭歌疑窦渐起,这几日家门外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她在家养伤时,却逐渐察觉异常,譬如睡前她明明洗净了手,每每醒来,指尖指甲总有血渍,譬如她的鞋子常沾满泥泞,可她丝毫不记得自己睡後出过门。
这晚,眼看又要入夜,昭歌特地留心,临睡前封好窗户,从自己房内锁了门。
次日醒来,她对着地上被掰断的锁头无言许久,出门一探,果然,又死了两个孩子。
局势失控在即,邵虹处理好尹天晟等人的丧事後,也坐不住了,在十六家弟子的请求下前去帮忙。
从死者的分布与现场环境看,杀人食人的无疑是妖,可他如何能在那麽多捉妖师的眼皮子底下,暗中杀了几十人而不留妖气?
即便瑶姬这种千年修为花魂国出身的妖,都会遗留一两丝妖息,这个妖完全来去无踪,异常棘手,一番商讨後,他们决意主动引诱。
第五日,松陵起了大风,偏巷里,一个走失的小女孩哆哆嗦嗦哭泣,找寻回家的路,衆弟子在她附近埋伏一夜,到天亮,无人来害她,邵虹安抚衆人不用急,以那妖每日吃人杀人的数量,他忍不了太久。
直到第六日寅正,天色黑蓝,长街冷郁,苦守多日的方家弟子,敏锐捕捉到一个身影鬼鬼祟祟落入街道,浑身血液都沸腾了,立即传信给周边镇守的人。
那黑影确定无人後,靠近那个扮作乞儿睡在草堆里的女孩,贪婪地探出盛满妖力的双手。
“妖孽住手!”
身後惊天暴喝。
脸颊挨了一拳,唇齿间血味翻涌,睡梦中的昭歌吃痛,困顿睁眼,发觉自己竟然身处大街上,被人围了起来。
好似当头淋来一盆冰水,她猝然清醒。
衆弟子拔剑堵着她,满目惊恐质疑,邵虹也神色复杂地望着她,欲言又止,昭歌不知怎麽回事,低头,发现自己正死命掐着一个女孩,小孩受了惊吓,哭得背过气去,颈侧还留有冒血的可怖牙印。
她望向衆人,又惊又慌:“我没有……”
蒲灏颤抖着嗓门呵斥道:“陆昭歌,把孩子放下!”
昭歌蓦地松开手,看着那孩子软倒在地,正要动手去扶,脑後遭到一记重击,眼前瞬间黑了。
再醒神,她身处地牢,被人用枷锁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
邵虹静立在旁,手松开她的腕骨,叹息道:“你知道你杀人了吗?”
昭歌凝视她半天,方明白这几个字的含义。
与杀桑典,逼死尹风遥,向樊渊报仇不同,邵虹说的是,她杀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百姓。
见她眼底霎时盈满泪花,痛苦不堪,邵虹走近看她,惋惜而困惑:“你究竟怎麽了?”
昭歌记忆全无,转眸去看自己指头糊满的粘稠血块,这是那个女孩的吗?她惶恐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可那麽多双眼睛都看到了,你抓住那个小孩,撕咬她,难怪这麽久我们始终寻不到妖迹,原来杀人的是你。”
昭歌无力辩解,道:“我没有……”
邵虹悠长一叹:“我一人信你,没用啊,要他们信你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