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之南瞥了他一眼:“我没必要编好听的来骗你。”
“放心吧穆之南,以后正常工作,你和我本就没什么恩怨情仇。”
“还有一个事儿,徐淼,什么来头?”
白礼郃听到这个名字,竟叹了口气,颇为无奈:“我弟弟。不是一个爹的。”
“你,什么?!”穆之南本以为他也是哪位高官的亲戚,没想到是这么个关系。
“我父母很早就离婚了,他是我妈再婚后生的孩子,小时候没来往,工作之后才第一次见他,胆子小,成绩差,不成器,但我妈托付给我,我也很头疼。我对他的要求就是无能可以,不要出事。”他看了看穆之南,“愚孝可能就是形容我这样的人。”
“那就是学长你管教无方。反正他那个工作态度我接受不了,宁愿带新人。你把他给我弄走。”
“好的。”见穆之南已经准备走了,想了想又喊住他,“穆之南,我把他放在你那里,真的不是故意为难你。”
“那我求求你别这么信任我。”
穆之南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绕到住院楼背后,他抬头看楼上还亮着的灯,无端想起刚刚扩建好的医院,他在顶楼会议室指挥工人们把最大的那幅《海岸》挂起来。那天,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点墙漆的气味,天花板光亮洁净,灯光白得异常,整座楼似乎没有一丝灰尘,连同搬进这里所有的人,心情都是振奋的,甚至感觉年轻了几岁,气象一新。
车即将开出停车场,斜坡的顶端有温柔的暖黄灯光。这是个出口,也是入口,通向他工作的地方和他想要逃回的家的方向。
杨朔坐在沙发上,是个等待的姿势,带着一个充满期待的笑容,穆之南知道他应该已经从各个途径得到了不少信息。
“我还以为你会被叫来阻止我。”
“有人给我打电话了,但我问了一句话,故意没去。”
“什么话?”
“我问,‘他是自己砸的吗?’”看到穆之南会意地笑了,他接着说,“一听说是请人帮忙的,你就双手插兜站在旁边看,我就知道可以不用去了。”
“如果你去,我可能真的就算了。”
“所以我更不能去了!本来就是个宣泄情绪的事儿,当然要痛痛快快把气撒完,如果你自己动手,我怕你受伤可能会去帮你。”
“我倒是也想。”他语气里带了些懊恼,“可我力气不够,起不到作用还把自己气够呛。不过看别人砸也很爽,尤其是有了围观群众之后,可以享受到‘我自己的东西我想砸就砸’的感受,还是挺不错的。”
“你说院长听说这事儿,会不会连夜把另外两块石头给保护起来?”
“不,就砸这一块,谁让他们缺德。”
就这样窝在沙发里,安静了一阵子,杨朔握起他的手,揉着掌心:“这么好的作品被毁了,好可惜,你别难过。”
“我为什么要难过,爽都来不及呢。”
“还嘴硬!”
“那你又怎么知道它是个好作品,你看得出来啊?”穆之南梗着脖子,倔强道。
“我知道它好,但说不出来它好在哪,这不是我的专业领域。不过,我看得出来你用的心,你从小到大累积的艺术水平,你倾注了自己对生命的敬畏。穆之南,我不懂书法,但我懂你。”
在这一瞬间,穆之南感觉到,砸掉住院楼下那块石头,却有一颗小石子逃窜进了他的心里,扎出了一阵尖锐的疼。
杨朔接着问:“所以你和白主任谈过了?”
“你又知道?”
“你还没到家的时候他打电话来跟我道歉。”
“你怎么说?”
“我就说okay,还能说什么?”
“以你的脾气不会跟他拍桌子吵一架么?”
杨朔笑笑,从容淡然,穆之南似乎觉得,只有自己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此时看着他的脸竟然像在照镜子,又听到他说:“我也不年轻了,一个丝毫没有影响到我们的人,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其实,我对他印象说不上好,也说不出哪里坏,很复杂,总感觉这个人虽然没干过什么好事,却并不是一个电影里那种单纯的反派。这样的人,会让你感觉好像随时存在于你周围,一个不招人待见的远亲,一个讨人厌的领导,一个仗着手里有点权势故意为难你的办事员……总之,说不清楚,随遇而安吧。”
很难解释,便随遇而安。穆之南想,关于白礼郃带来的风波,似乎有了些哲学上的意义,无法理解但始终真实存在。
白色的背面
手术室是穆之南最熟悉的地方,他在这里做着最擅长的事,有一种游刃有余的赏心悦目。
今天是个法洛四联症矫正术,穆之南带上了他最熟悉的程春和还有肖潇,这样的阵容,他才会觉得一切都对了。
他们还没进门,手术室里已经聊起来了。聊八卦这件事有讲究,手术不能太大,大手术一是紧张,二是可能围观学生会很多,人一多,内部八卦就讲不起来了;也不能太小,上手术的就零星两三个人,信息来源不够多,讲起来也没意思。这种规模的手术最好,不多不少都是自己人。
穆之南他们刚洗完手进来穿衣服,便听到一个劲爆的消息。
“听说了么?眼耳鼻喉科的杜主任昨天晚上从家里被带走了。”
“啥意思?被谁带走了?”
“啧,你今儿没睡醒啊,被查了,你说能被谁带走。”
“真假的?”
“谁敢造这种谣啊。”
“也是。因为什么?”
“说是被举报的,贪了不少,眼科那些材料,那些设备,你想想看。”
“有道理。杜主任这是得罪什么人了吧?”
“不一定,听说已经成立调查组的,而且这把火是从一附院烧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