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对这辆车的操作并不陌生,启动、推挡、踩油门,一切自然顺畅。
黄明海时不时扫几眼跟在后面的车,开的很稳,几个路口的红灯也没有跟丢。
他看着躺在身边的妻子,理了理她的头发,小声问她:“这小伙子是你给我挑的吧?我头一回见他,还是你劝我回厂子收拾烂摊子那次,你说没准是个机会。现在这个机会我抓住了,你却不在了。”
他握住那只冰冷的手,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砸在石静的手背上。
“老婆,我有钱了。”
“我真的有钱了,以后你买衣服再也不用看价牌了。”
黄明海忽然掩面,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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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恩宁按林振昌短信上说的,坐在荣鑫旅馆102房的床上等他。
墙上的时钟指到12点,林振昌才出现。
“爸!”心惊胆战等了一晚的林恩宁,立刻朝父亲奔过去,眼泪夺眶而出,“舅舅死了,你知道吗?”
藏了一天的委屈和惊吓顷刻间都涌了出来,她紧紧抱住父亲,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整天的恍惚落地成伤,在父亲面前,她不必再撑。
“我知道,我都看到了。”林振昌抱着女儿,眼泪婆娑,“宁宁啊,吓坏了吧。”
“你都看到了?”林恩宁惊诧道:“爸你当时就在小区吗?那你为什么不出来呢?你就、你就看着舅舅被拉走,看着我…我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能让我一个人面对这种事情?”
“爸!!”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就是那个肩膀宽厚,笑容温柔的父亲,她抓住他的胳膊,大声说:“死的那个人是舅舅啊!你怎么能冷眼旁观呢?”
“宁宁!”林振昌甩开她的手,一脸颓丧地坐在床上。
“公司出了点事情,都办好手续的几批韩国劳务突然出不去了。”林振昌抹了把脸,“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大事,韩国那边的公司有点状况,下个月就能恢复正常。但有些劳务担心走不了,就闹着要退款。结果一闹,大家都来公司要钱,可公司的钱都垫给韩方了,哪有那么多钱退手续费?我就找你舅妈…”
见林振昌吞吞吐吐,林恩宁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找魏文华做什么?她能给你出什么馊主意?”
“你别这么说你舅妈,这事她也是受害者。她刚跟你舅领了证,还没办婚礼呢,就…”林振昌叹了一声。
“爸!”林恩宁抹干净眼泪,坐到他旁边,追问道:“她到底干什么了!?”
“上回公司危机,不是她帮忙渡过去的吗?你舅妈有阿联酋那边的关系,当时我火速招了一批劳务过去,挣了不少钱,公司才缓过来。所以这次我就想着,能不能让她再找找阿联酋那边的关系,咱们再招一批赴阿劳务,周转一下。”
林恩宁简直无语,“所以你想招一批阿联酋的劳务,收一笔手续费,然后拿这笔钱去还韩国那批劳务?爸,你这是拆东墙补西墙啊!”
林振昌垂眼,算是默认。
林恩宁气急,“可是我没记错的话,咱家没有阿联酋的资质啊,你这是在招黑工!犯法的!”
“你知道什么!”林振昌恼了,“阿联酋的劳务有几个是正规资质的?大家去了都是这个餐厅待几个月、那个餐厅待几个月,遇到检查就躲躲,倒霉的被抓住就遣送回国呗!”
林恩宁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爸你疯了吗?!这跟偷渡有什么区别?咱们是正规公司,有正规资质、正规手续,为什么要招黑工?!”
“你懂个屁!现在正正经经做生意根本就不挣钱了!”林振昌吼了她一嗓子,“那些没资质的黑中介一年挣几千万,什么事都没有!我怎么就不能干?”
林恩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父亲。
她突然很想念母亲,如果母亲还在,根本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那我舅舅…为什么会跳楼?”
林振昌两手缓缓抱头,哀声道:“阿联酋的餐厅着火,死了四个人。”
林恩宁头嗡的一声。
“你舅现在是公司总经理,阿联酋的业务是他一手办的,那四家人天天到公司闹,还狮子大开口一条人命跟他要500万,不给就报警!你舅那个暴脾气哪里受得了,跟他们打了起来。没想到你舅妈被人推倒了,第二天就意外流产了…。”
林恩宁愣住,“魏文华怀孕了?”
林振昌点了一下头,满脸懊悔,“这几天劳务天天上访,我每天焦头烂额的,就没顾上他。谁知道,你舅知道孩子没了,当天就去找推你舅妈的那个人报仇了!”
“听说他拿扳手把人头砸了,人现在还在抢救,要是死了,你舅就是故意杀人了。”
林恩宁怔怔地看着父亲,怎么样想不到,那个冲动又爱臭美的舅舅会杀人。
林振昌喃喃道:“早上警察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那个表情就不对劲,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打开手机给林恩宁看,“我看到这条消息马上就往回赶,可惜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林恩宁拿过父亲的手机,看到石永强发来的最后一条微信:
【姐夫,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姐,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帮我把恒丰银行保险柜里的东西取出来,交给刘颖,跟她说声】
林恩宁心里一阵难受,不禁猜想舅舅当时多么的绝望,竟然连临终遗言都没写完,“唉,也不知道他要跟舅妈说声什么。”
林振昌愣了一下,“不就是说声东西给她呗?还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