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汐不知他要做什么,却也只得按捺住心思。
已过卯时三刻,天边的圆日跳出云层露了笑脸,金黄色的光芒洒入大地。
街市熙熙攘攘,有人挑着担子过来?开市,有人已摆好了摊子正清着嗓子准备吆喝,林立的酒肆茶馆飘出阵阵饭香。
慕汐放下帘子,见?马车去的方向?并非通往王府,她不由?得微惊,欲要问?裴行之,然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问?了又能怎样?
方才他眼里的隐忍和怒意,她并非没见?到。似裴行之这般专横独行之人,将她逮回后,又岂会轻易放过?
想来?他不给她一点?教?训,此事是断断揭不过去的。
可慕汐却始终未料,马车竟会在牢狱前停下。
未待她思量裴行之究竟想做什么,她便被他一把拽下来?,半拖半拽地将她往牢狱深处拉。
牢狱里昏黄的灯光和潮湿的空气混杂在一起,油然生出一种萎靡和绝望的气氛。
越是往深处走,血腥味便越发重。
回忆在一刹间涌上心头,慕汐陡然止住脚步,白着脸再不肯往前走一步。
见?她脸色煞白,裴行之停下,嗤笑道:“怎么?还没地方呢,光是这样的一个场景便让你感到恐惧了么?”
他眼底的嘲讽简直是在讪笑着她的无能。
慕汐剜了他一眼,不愿让裴行之这种人看轻了自己,稍稍在心里作了番建设后,她咬着牙往前走。
她倒想瞧瞧,裴行之还能如何?折辱她?
岂知在骤然瞧见?火钳烙在那人身上,下一秒,满室蓦地散发着一股肉被烤焦的味道后,慕汐心里好容易才建设起来?的防线便“轰”地一声?,崩塌地荡然无存。
“哕!”
慕汐再忍不住,猛冲到角落里干呕起来?。
裴行之却仍不想饶过她,悠悠地踱步至她身后,俯下身,道出的话?宛若地狱的恶魔,“好汐儿,你说,若是这火钳落到那个叫芰荷的小姑娘身上,她承不承受得了?”
骤然闻得他此言,喉咙干呕顿然止住,慕汐猛地转身,抬手欲朝他脸上扇去。
然论速度,她哪里比得上在沙场征战多年的裴行之?
男人握住她的手腕,神色阴鸷。
慕汐抬首直视他,眸中的寒意不达眼底,“裴行之,你够了。”
男人怫然作色,咬着后槽牙冷声?道:“不够。这才哪儿到哪儿?你这便怕了?你逃的时候不是很能干么?我?最恨别人骗我?。”
她费尽一切心思欺骗他,甚至不惜伤了自己的手来?给他贺生辰,却只为博得一丝逃离他的机会。
上一回在半榆关,他轻易放过她,如今想想便有些后悔。
他倘或连一个小小女子的棱角都无法磨平,他还怎堪统帅三军?
磨棱角,她太犟(二)
若非男女力量的悬殊,慕汐当真想咣咣地给他两巴掌,好让这个?自?负的男人清醒清醒。
思及阿妩,慕汐只感觉锥心一般地痛。
顿了顿,她寒声道:“裴行之,你说你最恨别人骗你,难道我便不是么?你为了使我相信那是阿妩的字迹,让管砚撒了好大一个?谎,你这般费尽心思地欺骗我,难不成?阿妩的死是你在?背后一手操纵?”
陡然闻得她此?言,裴行之登时变了脸,他扬声解释:“此?事绝非本?王所为,再者说,谢妩死了对本?王有何好处?她若还在?,你又?岂敢这般胆大妄为?”
慕汐早便从芰荷口中得到了真相,她自?然知晓这并?非是裴行之所为。
这般问,也全然是因为他用那种龌蹉的手段去欺骗她,害得她以?为阿妩真的安然无恙。
慕汐冷笑?,“别把话?说得那般冠冕堂皇,欺骗我的难道不是你?寻人去临摹阿妩字迹的难道不是你?打着爱的名义,使尽各种手段胁迫我的不是你?裴行之,我从来不曾爱过你,天下?之大,盛开的鲜花无数,你为何非得要采一枝长在?山村里的野花?”
她言辞虽不似以?往的那般犀利,可?每一个?字落在?裴行之的心头上,却仿佛一把尖刀狠狠剜在?心口。
男人的面色森沉,一把捏住慕汐的下?颌,迫使她仰视自?己?,咬牙切齿地道:“本?王喜不喜这朵花,是本?王说了算,强扭的瓜甜不甜,也是由本?王尝过为准。你以?为单凭你几句话?,本?王便会放你远走高飞?做梦。”
他眸底的偏执和阴暗暴露无遗,看得慕汐心下?微惊。
她早已明白,和他说得再多都不过是浪费唇舌,可?每一次,她皆希望他能听?进去几分。
却不想,她面对的是个?疯子。
慕汐顿然没了半分和他对峙的欲望,她只冷冷道:“你要的,已然尽在?掌控中。放了芰荷,你我之间的事,我不想牵扯旁人。”
瞧她一副冷静自?持的神情,霎时间,裴行之只觉怒意上涌,他控不住脾气般厉声脱口,“不想牵扯也已经牵扯了,今日原是本?王将?你扶为正妃的日子,你逃出府时为何不想想会不会牵扯到旁人?”
一面说着,他一把将?她扯到那被打得鲜血淋漓的犯人前,捏紧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看着这可?怖的一幕。
浓浓的血腥味以?及肉被烤焦的味道在?一刹间涌入鼻腔,当日在?兰州,他们鞭笞余廷的那一幕猝不及防闯进脑海。
慕汐胃里陡然一阵翻腾。
她闭了眼,再不敢看。
然靠在?身后的男人又?怎肯轻易饶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