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月背篓里散出来的红纸,突然觉得这红刺得扎眼,北苍王没了,那阿弟呢,阿弟可有事?
她双目瞪大,紧紧攥住传信斥候的双臂:“宋明泽呢,宋将军怎么样?”
斥候方才话说得太急,吸了几口凉风,如今正在剧烈咳嗽,他边咳边答宋朝月的话:“咳咳……宋将军……咳咳咳咳……无恙,大军已退守。”
听到无恙二字,宋朝月僵住的表情总算是松了下来,她庆幸不已,幸好,幸好阿弟没事。
可是转头看向王府深处,那王妃姐姐和她的两个孩子该怎么办?
宋朝月拧眉,让斥候下去歇息。
她则迈着沉重的脚步向王府里走去,秀姑看见了她,出声唤她,却不得回应。
凉城又下雪了,雪遮住了宋朝月的视线,她看着不远处周兰溪正带着两个孩子看王府中的仆从挂灯笼,她不知该如何开口,说出这个让人难以接受的残酷现实。
褚玉姜先发现了宋朝月,她高兴地唤着月姨姨,却没有像往常一般得到回应。
紧跟着楮玉珩转过头来,看向宋朝月,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看向宋朝月的眼睛,里面满是疑惑。
最后周兰溪听见女儿的声音转过身来,她还笑着,高兴地说:“月妹妹来了,我们正在挂灯笼,来同我们一起吧。”
宋朝月摇摇头,她笑不出来。
周兰溪也察觉到了不对,表情开始变得凝重,她小心试探着问:“月妹妹,怎么了?”
一听她这问,宋朝月的眼泪突然就留了下来,她嘴唇颤抖着,说:“升云军出其不意反攻,王爷,王爷被箭矢射中要害,重伤不治,薨、殂。”
最后两个字宋朝月费了很大的力才说出口,她说出口的那一瞬,周兰溪便昏了过去,褚玉珩跪在地上,捂脸大哭,一旁的褚玉姜似乎也听懂了父亲的死讯,想要扑到母亲怀里,却见母亲昏了过去,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后天就要过年了,北苍王的死,却叫整个凉城都笼罩上了悲伤,如今的北苍军的支柱彻底倒下,前线战局,不知又会走向何方……
阿弟
悲风入怀,失了褚长陵,北苍军好似彻底失了魂魄。他们效忠追随的人,就这般死在了混乱的战场之上。
苦兮、悲兮……
他的妻儿正在凉城等着他得胜归来,却不想,他永远死在了这个冬天。
孟祈赶到之时,褚长陵的棺桲正停在北苍军退守的知漳城城门之下。
这是褚长陵的遗言,在他垂垂将死之际,告知身边人,势必要等到孟祈归来,再将他的尸首抬回凉城,以免军心溃散。
他还同宋明泽说、亦要他转达孟祈:这天下,未来由何人来坐,并无甚要紧。只恳请他们二人,照顾好他的妻子以及十一岁的儿子还有五岁的女儿。
褚长陵将要阖眼之际,他拉住宋明泽的手,脸上带着释然与解脱的笑:“子澄,往后我的子子孙孙,再不用入那凌霄阁,如此,便足够了……”
这位仁善的北苍王死在了朝阳将升之时,见外头金灿灿的光辉,洒在雪地里,整个天都亮了,他却与世长辞,死在异乡。
北苍军营中敲响丧鼓,人人恸哭。
他的棺桲被停在了知漳北门处,停在了去往他家乡的方向。
孟祈到时,只见一口黑棺静静停在门洞之下。这从前人来人往的门洞,在褚长陵死后,便成了暂接他魂灵之所。
知道孟祈今日会到,宋明泽一直在这城楼之处等着他。
他靠在门洞内的石砖壁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孟祈,他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来了。”
孟祈来了,却来迟了。
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褚临会在此刻调集兵力转头攻向北苍军,因为若他调集兵力转往北面,艰难固守的南面便会岌岌可危。
回前线的途中孟祈收到了消息,南面的南陵王又攻下两城。孟祈意外却又不意外,只要他在,褚临便一刻也不会放过重挫他的机会,他对孟祈的恨,由前世贯穿至今生,从未断绝。
如今这里只有宋明泽和孟祈还有孟梁在,孟祈伸手,推开沉重的棺盖。从前总是笑眯眯喜欢鼓舞大家士气的褚长陵如今却静静躺在里面,面白如纸、整个身子僵硬不堪,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死人。
孟祈看过一眼,又走到棺尾一把将棺盖合上,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不知是因没日没夜赶路而起,还是因见着了此时的褚长陵而悲。
看过褚长陵最后一眼,孟祈头也不回地朝城中北苍军营地走去:“孟梁,你亲自护送王爷的棺桲回凉城!”
孟祈重新回到了军中,如今的主帐内,已经没有了褚长陵的存在。
看着面前的沙盘,孟祈伸手换掉棋子,以今日之事态为准,褚临宁愿丢掉南边两城,也要强征下东北方一城。
以多换少,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宋明泽跟着走进来的时候,见到的是孟祈正聚精会神研究战局的样子。
他坐到孟祈旁边,缓缓道:“王爷临终时说,这天下何人坐都可,他只希望我与你能够好好照顾他的妻儿,如此,他便死而无憾。”
听到此话的孟祈转过头来,一双锐利的眼望向宋明泽,这话,他在很久以前便听过。
褚长陵在起战之初便说,他起兵谋逆,并非是为了登上那千万人神往之位,他只是想要让子孙不再受分离之苦,这大衡的百姓,能过得更好些。
那时他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若是有朝一日得胜,他希望孟祈为君主,而自己,则带着妻子孩子去过潇洒游走江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