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说完后,递给孟祈一个东西,是一把约莫一寸长的小尖刀,要孟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他方将小刀递给孟祈,两人耳边俱是传来了如急促鼓点般的脚步声。
阿迟匆忙站起迅速消失在了孟祈的视线之中。
孟祈赶紧将那小刀藏在腰间,装作无事的又靠回了墙边,像往常一样,闭上了眼睛。
那狱卒见在孟祈牢门周围逡巡了半天,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终是沿着原路返回。
狱卒走后,孟祈骤然睁开眼,他开始飞速地整理阿迟告诉他的消息。
隋杰被抓回笙歌后,北边理族人立刻起事,集结了从未有过的五十万大军的规模欲进宫北面,西南边陲的那些小部落又因为胡广不在,有了想挑事儿的心思。
申老尚书也请了好些老臣一同上书,恳请褚临彻查此事,说孟祈绝不会谋逆……
一切都在向好发展,只是在被问起宋朝月时,阿迟有些吞吞吐吐。
孟祈问宋朝月如何,阿迟十分为难地说褚临已经下旨要下个月要立宋朝月为何,也将宋远与宋明泽父子升了官,如今宋家一家人都被接到了皇城。
阿迟终究年纪还小,最后没忍住跟义愤填膺地跟孟祈说,说他在宋家被接进笙歌时见到了宋朝月,她笑得很开心,一点儿都不像是担心孟祈的样子。
当时听到这话的孟祈想斥责他两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颇为疲倦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让他的心痛减弱几分。
墙上的划痕又增加了二十道,那一天,孟祈又见到了阿迟,不过这一次,他是跟在狱卒身后光明正大地进来的。
他左手提着一个食盒,右手还紧紧攥着一个盒子。
狱卒将他放进了关着孟祈的这地牢之中,然后阿迟迫不及待地跪了下来,将右手那个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颗黑色泛着光泽的药丸。
“陛下答应给师伯解药了,您快吃下,很快就不痛了。”
他将这盒子递到了孟祈眼前,孟祈垂眼看了一眼,用瘦骨嶙峋的手拿起这颗药丸,放进了口中。
这药丸实在苦涩,很快便蔓延至了孟祈整个口腔。
他被苦得直皱眉,目光落到阿迟提进来的那个食盒上。
阿迟随着孟祈的视线看过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连忙将里面盖着云方亲印的信拿出,还从里面端出来了一碗甜汤。
“这些都是师父叫我送来的,信师伯您留着看,这解药想必苦,您喝碗这甜汤吧。”
看见那独一无二无法复刻的云方之印,他命阿迟将信给他展开,自己则端起甜汤喝了起来。
起初他以为这一碗是牛乳,入口后方知是椰汁,里面还放了不知用什么所做的丸子,面上还飘着新鲜的茉莉花瓣。
吃了这么些日子的牢饭,突得这么一碗甜汤,孟祈只觉如仙界佳酿,不一会儿便一饮而尽。
他喝完后,阿迟将食盒和碗收了下去,孟祈一人在牢中看着云方递进来的信。
信中说,洗清孟祈罪名的证据已经差不多找齐,他应当很快就能被放出去。
他看着这封信,身子慢慢不痛了,脑子却越发昏沉。
他猛然意识到,阿迟送来的那碗甜汤有问题!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倒在地上,意识彻底陷入混沌。周围天旋地转,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扶梦县,回到了与宋朝月看烟火的那一日……
他看见了一双绣着山茶花的鞋子,感觉到有人搂住了自己,感觉到自己的眉心,滴上了一滴凉凉的水……
情种
六月初八,在宋朝月生辰的前一日,孟祈自大理寺中释出,那一天,前来接他的有云方、有孟梁、有之前被关的三将,甚至有他那所谓的父亲,却独独没有宋朝月。
他站在那由坚石围成密不透风的牢前,眼睛四处寻找着,却始终未见那道思念甚久的身影。
云方知道他在等什么,走上大理寺狱门前的九阶石阶,走到他身边,同他说:“师兄,别等了,她不会来的,咱们回去吧。”
她不会来的,因为此刻她正在宋府内,安心筹办她的生辰宴。
孟祈将望向远处的目光收回,“走吧。”
他率先下了台阶,云方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消瘦而又落寞。
孟晋年站在台阶之下,看见自己的儿子被折磨成这般模样,浑身瘦得如枯槁,眼窝凹陷下去。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睛里好似蒙了一层黑雾,再透不出一点点亮光来。
“孟祈,随我回国公府吧。”孟晋年说,“如今永翌王府已被陛下着令收回,你所有的功名已经全无,回家吧,孩子……”
此时此刻,这位苍老的父亲在恳求他的孩子回家,可他的孩子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出了一个不字。
孟祈恨他这位生身父亲,可他既不能像对待别人那般用尽手段将他堕入地狱,却也做不到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原谅过往。
他的亲情,是被扔在阴暗角落的早已蒙了尘的宝珠,在母亲死后,再无人捡起将它擦亮。
车辙在缓缓朝前滚动而去,孟祈坐上云方的马车,同他一道回了他的府邸,也是从前他们的师父张继所住的府中。
坐在马车上的孟祈一言不发,云方坐在他旁边,感觉到空气都稀薄无比。
他不停地用余光偷瞥孟祈,心里似有一团火在烧般焦灼,根本就坐不住。
往往这个时候,孟祈总会冷眼睨他问:怎么了?
可是今日的他实在不寻常,只是穿过左边侧窗看着风景。
如今已然入夏,烈日顶在上头,炙烤着笙歌城的青石板铺成的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