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传来一道少女声音,眨眼功夫,待客正殿便挤满了亮闪闪的一堆侍女,一双镶嵌着东海明珠的鞋子踏进来,裙摆曳地,深绿色的料子,绣满亮蓝色的眼状纹饰。
那少女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身量稚嫩,容貌是孔雀一族特有的姝艳,长发半挽,黄金柳枝的抹额在眉心上方坠着与裙摆同色的宝石,更衬她肤白貌美。
织女仙子惊讶看去,很快收拾情绪,低头打声招呼:“小仙见过翎愉少主。”
孔雀一族以女为尊,这一代的族长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是天界最小的公主,另一个就是未来的族长,众仙因着她母亲与姐姐的缘故,都给她几分薄面称作少主的。
翎愉仰着下巴,正眼都不给织女仙子一个,自来熟地往翎罗身边走,她身后的侍女也不等翎罗安排,自己抬着宽大奢华的椅子跟上。
待她坐下了,双手搭在两边扶手上,盯着面色没有半分好转的翎罗道:“可惜这里是亡者之地,天上的太阳是假的,脚边的花草也是假的,一点生机都没有,于姐姐的伤势没有任何好处。”
翎罗淡淡道:“眼睛不好要去治,路过花园偷摘我花的不是你了?”
发间簪着一朵海棠花的翎愉抬抬手,又放下,坦然道:“一朵花儿罢了,开着不就是要我摘?姐姐有什么好计较的。”
折骨枝(一)
翎罗确实不跟她计较。
这个妹妹在她看来仅仅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一只聒噪小孔雀,除了一张脸长得像她们的母亲,不好使的脑子和她生父一模一样。
骄傲自大,心比天高,一天花费大部分时间捯饬自己的羽毛,却还妒忌除了养伤就是修炼的姐姐生来仙胎实力强横。
“母亲不来,你来凑什么热闹?”
她坐都坐了,又不能赶出去,翎罗只想早说完叫她早离开。
今日几位鬼王没露面,聚在城防营盯着鬼哭野,晏珏原本每隔一会儿都会给她传只乌鸦回来,这会不知因何,已经有一盏茶的功夫没动静了。
翎愉抬着下巴:“母亲病了,我来知会你一声,若有闲暇,可回族中住一段时间,她想念你了。”
孔雀是自凤凰一族灭绝之后顶上来的神兽,不说长生不死,身强体壮是没跑的,况且孔雀族长,一个怀着蛋还能上战场诛杀妖鬼的强悍女人。
恐怕生病是假,想叫翎罗换个地方温养元神是真。
“你回去转告母亲,多加休息,安心静养,”翎罗将手中的织锦放下,脸上流露出一丝疲惫,“我最近精神不好,回去也无法侍疾,倒叫母亲担心。”
锦竹仙子顺势开口:“殿下乏了,少主请移步宴厅。”
“真的假的?”翎愉郁闷,不过她到底不是纯粹的坏,起身拍了拍袖子,抱着手臂,摇曳着一身闪亮的裙子走了。
“那姐姐休息,我走之前再来跟你讲话。”
织女仙子远远跟着她的仪仗一起去宴厅,锦竹臂弯里搭着披风,为翎罗系好,担忧道:“酆都镇守此地万年也有了,一直没出什么岔子,若真出点什么状况,想来阎罗王也是能够应对的,殿下何必……”
“你又不是不知我嫁过来到底是为什么。”翎罗走到门口,遥遥望着上面悬挂的胧日,温暖的,把黑暗的酆都照亮,可这里不会变成人间,永远也不会。
“晏珏傻乎乎盼着与我再续前缘,哪里知道,我做人身死的那一世,就已经缘分尽散了。”
“何况父君今日的安排,本就是要逼我尽快行事。”
锦竹仙子低声唤她:“殿下……”
“无需多言,你去看好了小枇杷,若今日酆都生变,你送她与那鬼将出去暂避。”
翎罗说完,便化作一道光划过酆都上空,朝着北边去了。
宴请众仙的地方就在阎罗殿,晏珏只在对灵犀的处罚结果商议环节出现了,然后就是来的大神小仙同坐一处对天界公主说些寒暄话,后半场翎罗也没了踪影,他们便陆陆续续出了宴会。
“要说酆都可真够无趣,既无美景,又无奇珍异宝,天界的公主嫁来这寒酸地界,可真是下嫁了。”
说话乃是个从凡间修上去的小仙,人身飞升,对地府有刻板印象,言语之间有股自命清高的意味,对胧日的存在更是颇有微词:“地府就是地府,弄个假日作甚,没一点样子。”
与他站在一处的女仙诧异道:“你为何如此刻薄,我等小仙听命行事,来便来了,只当给自己多长见识,花神与星宿仙君等都不曾说什么,你倒话多。”
男仙脸皮薄,忙给自己找补:“我平素不这样,你也看到,酆都阴气森森,到处都是鬼哭,搅得我心浮气躁,难免说话使了分寸。”
织女仙子飘然路过,二小仙俱行礼问安,她含笑还礼,好心道:“酆都乃是鬼仙修炼之地,你等不适应便早些回去,莫在此说些有的没的,叫他们听见心生芥蒂。”
男仙脸皮涨红,匆匆告退,也不知是不是避开人回了天界。
待女仙也告辞,织女仙子肩头的灵犀鸟蹦起来,啾啾两声:“仙子,仙子,小枇杷在那边!”
她现在恢复过来,一眼就看见角落里站着的高大鬼将,小枇杷在他身后一点,正朝着这边张望。
此前二十年,小枇杷虽在天界,却一直是被翎罗收在一个能容纳魂魄的法球中,织女仙子闻讯探望,见到的也是容貌陌生,陷入短暂沉眠的她。
她身旁的刚俊男子,想来就是当初结下婚契的鬼将了。
“乍一看倒是相配。”织女仙子打量着,扬起微笑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