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邺沉默了,带着小枇杷挂件坐进礼融准备好的轿子,小枇杷的抽抽搭搭渐渐止住,只是必须要和他挨着,一分开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流泪。
最后程邺是牵着她的手腕走进阎罗殿的,翎罗在花园凉亭里趴着,晏珏给她涂指甲,旁边的白玉盆里戳着一棵眼熟的枇杷苗。
抬眼瞥见程邺等人,翎罗翻了个身,侧着支起脑袋,目光在程邺和小枇杷身上流连,若有所思。
礼融相当自来熟,在石凳上撩袍坐下,开口乐呵呵地:“五哥好啊,五嫂好啊,我来送五嫂的小仙侍,哎呀你说巧不巧,正好被我捡到了,这不是立马就给送回来了。”
“哼,”晏珏看破他原本的小心思,“要不是找上门,你估计得私藏个几十年吧?”
这话说的,多拉仇恨啊,礼融义正言辞:“不,我不是那样的人。”
翎罗不大喜欢油嘴滑舌的家伙,也不喜欢家里乱糟糟来客人,她懒洋洋打断他们无止境的无脑对话:“南……小枇杷,过来。”
突然改口只被晏珏发现了敏感之处,其他人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尤其是程邺,他僵直得恨不得自己是块没感觉的木头,心思都放在要跟自己贴贴的小枇杷身上。
明明恨不能逃开八丈远,但是又不忍心她哭得断气,纠结的样子可怜又可笑。
晏珏所剩不多的良心开始反思,回想,他之前救回程邺的时候,貌似是让孟婆给灌的药?
不愧是专业煮孟婆汤的好手,是不是顺手往里面加了模糊消除记忆的料啊?
这还能有救吗?
吃够了爱情苦楚的阎罗王难得共情,要是自己与相爱之人见面不识,像是陌生人一样遇见,相处,再错过,那真是天底下最难过的事。
他一个人心思九曲回肠,这边小枇杷已经忍着一包眼泪过来榻前蹲下,“殿下……”
翎罗挑眉,抬着她的下巴看了看:“小可怜,这是怎么了?”
小枇杷竭力忍着哭腔:“小仙不知,就是很难过,看见程邺就很想哭……”
“?”翎罗温和建议,“那我把他杀了,永绝后患。”
头也不抬就招致了杀身之祸的程邺:“……”
小枇杷哇一声就哭出来了,边哭边思考:“殿下,这方法不行,我现在不是很想哭,但是哭得更厉害了……”
翎罗敷衍地哄她:“那不杀了,别哭。”
“呜呜,谢,谢殿下,”小枇杷动静弱下来,主动扒拉自己的白玉盆,“殿下,我回,回肉身。”
以前也没这毛病,一定是肉身被夺走的原因。
翎罗爱怜地抚摸小枇杷的额头:“现在回不去,我带你回天界想想办法。”
“!”程邺终于抬头,却发现晏珏比自己反应还大。
“回天界?”晏珏霍地起身,焦虑地咬唇,强颜欢笑,“还有别的办法吧,为什么一定要回天界……再考虑一下吧?”
“你们地府解释不了为何仙子肉身会被夺,我自然要回去找找办法,”翎罗坐起来,摸着小枇杷的发髻尖尖,“再说我的生辰宴也要办,回天上办吧,地府诸多不便,我小住一段时候就回来。”
话已至此,留下是绝不可能,晏珏于是改口:“那好,这边交给礼融收拾,我们先去天界,等你身体养好些,再陪你去想去的地方?”
“……”翎罗看了他一会儿,像是斟酌,就在晏珏以为她要答应的时候,翎罗目光突然下移,晏珏的袖口藏不住一点绿意,是那串孔雀绿的手串。
他不舍得扔。
翎罗便道:“我不要你,我自己带着人,去去就回。”
晏珏的唇都失了颜色:“……”
说走就走,她将小枇杷收在袖中,又想起什么似的,对礼融道:“那只灵犀鸟给我好好养着,她本性不坏,只是被魇住了心神,地府损失赔偿由我来出,她若是死了,你们地府要给的交代可就不止给我了。”
礼融站起连连点头:“好的好的一定好好照顾。”
不是什么大场面,也懒得费功夫开天门,翎罗只带着锦竹,和袖中的小枇杷,并一盆装着付清清魂魄的枇杷苗,冷酷无情地抛下晏珏走了。
她走了,晏珏伤心过后便发愤图强,誓要找出拯救小枇杷的办法,以此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婚姻。
吕桭失算,在鬼哭野没找到任何不妥,只能用神力将结界加固再加固,城防营的巡视衔接越发紧凑密集,随后便也离开了酆都。
酆都很快重建,只是之前的囚魇笼与酆都融为了一体,时不时还会有没排查出的角落把小鬼吸进去困住。
因为翎罗的离开,鬼哭野的魔物都安分不少,加上结界的加固,陆如绮做诱饵引它们冲破封印的作用不大,另调去城中巡逻,负责捞那些困在囚魇笼中的小鬼,几乎算作城防营的编外鬼将了。
礼融没工夫睡觉,整日哈欠连天批折子,苦等哪位有良心的哥哥回来救他于水火,不过也正因为他忙,巫郁的惩罚结果就下得慢,等宝姒探听到他的消息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二十年,对于神仙来说不过打个盹的功夫,甚至说“去去就回”的翎罗都还没回来,宝姒却已经将红胭坊变回了人间的回春楼,姑娘小子们不再以赚钱缴税为目的,乐意卖身就卖身,不乐意了关门睡觉都行。
她坐在楼上摇着扇子往下瞧,旁边的小姑娘跟她说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人从轮转王殿里押出来就送到滚石地狱去了,要在里面先劳作个百八十年的,然后立即就要投胎去,下辈子做人还是畜生不好说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