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没有犹豫。
“废除肉刑,并非是免除减轻处罚,无法再震慑心怀不轨之人。
我大启朝为何女子不成亲便要罚税?因为缺丁。养出一个壮丁,需要多久?十五年。
肉刑者分为两种,一种是死刑者,以宫刑替之。若犯了死罪,何以替之?应当诛之,罪犯无法心存侥幸。
一种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壮丁被处罚之后,成为了残缺之人,无法服役不说,反倒需要供养。家中原本的丁口,需要腾出手来看顾他。一个肉刑,废除两个壮丁。
改肉刑为劳役,将其戍边。可修城墙、可撅矿山、可御外地、可开垦荒地。
无需十五年,自有丁口可用,可略解燃眉之急。何乐而不为之?”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淮阳侯亦是没有出言阻拦,他偷偷看了陛下一眼。
陛下脸上并无表情,看不出他究竟是赞同,还是反对。
周昭亦是不急,肉刑太过于严酷。
人不应该像是牲畜一般,躺在案板上毫无尊严的被人大卸八块,自生自灭。
大启朝百废待兴,陛下休养生息就是为了让经历了战乱的百姓缓过气来,如今正是缺丁口的时候。她与陛下论什么法理,也不想提什么人道。
她很清楚的知道,陛下用法是为了治国。
虽然出发点不同,但他们可以殊途同归。
良久,陛下开口道,“周昭留下。”
淮阳侯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说什么,领着一脸忧虑的何廷史走了出去。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周昭还保持着拱手奏事的样子。
陛下抬起眸来,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她丝毫都不慌张,手连颤抖都没有抖,呼吸的节奏也很平稳。
“你不怕我,为什么?”
“陛下是明君,而我一心做良臣,自是不怕。”
陛下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到你,朕想起了周晏。当时他也站在你站的位置,拱手奏事。周晏看着沉稳,但其实很心软,还有着少年人的天真;你看着行事极端,颇为轻狂,但却是有与你这个年纪不符的老道。”
周昭摇了摇头。
“昭若是老道,就不会轻而易举的被陛下看穿了。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陛下一愣,深深地看了周昭一眼,笑了出声。
“也是。你可知晓,我今日叫你来是为何?”
周昭摇了摇头,“臣不知。”
她嘴中说着,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
在这一瞬间,她肯定了先前韩新程掸白袍子的确是另有深意。
白,是叫她坦白?
陛下今日召唤她进宫,根本就不是为了肉刑之事来的,准确的说,不光是为了肉刑。
关于肉刑的事,她在奏章里已经说得清楚明白了,根本无需补充。
何廷史那可以当凉席用的奏章更不用说,怕是已经搜肠刮肚,将能想到的所有都写上去了。
陛下是为了竹简的秘密来的。
周昭的脑子转得飞快,一刻都不敢停歇下来。
陛下在山鸣长阳案里究竟做了什么?为何他要将秘密告诉公主?章然是陛下的心腹,他约公主在山鸣别院相见,可是陛下的授意?他是否知晓凶手是谁?若是知晓,又为何要包庇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