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绿洲的黎明来得格外清澈。天光从东侧山脊的豁口漏进来,将谷底的薄雾染成淡金色,泉水映着初阳,粼粼如碎金。
张玥站在泉边,手中握着那方已经恢复平静的海棠帕。昨夜水中倒影的对话还在心头萦绕——平衡,而非消灭。母亲留下的最后嘱托,彻底扭转了她对这场战争的认知。
“公主,队伍已经集结完毕。”
艾丽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玥转过身,看到谷地中央已经整齐排列着四十余人的队伍。十二名遗族战士身着粗布劲装,腰挎弯刀,虽然衣衫简朴,但个个眼神锐利,站姿如松。月影带着二十余名妇孺站在一旁,她们背着简单的行囊,脸上既有离乡的愁绪,也有新生的希望。
陆景云和苏红袖正在检查马匹和物资。听风楼的五名好手伤势已经简单处理过,此刻正在协助搬运干粮和水囊。那“穿山甲”被捆在一匹驮马上,嘴里塞着布团,眼神惶恐地四处张望。
“按计划,我们扮作西域商队。”陆景云走过来,递给她一套做工精致的胡服,“你是商队女主人,我是护卫统领,艾丽莎是随行的西域贵族小姐,月影前辈扮作随队医师。苏红袖和听风楼的兄弟混在伙计中。”
张玥接过胡服。这是一件深蓝色的对襟长袍,镶着银线刺绣的边,配有一条同色的面纱。她抚摸着衣料上精细的绣纹——这分明是中原工艺。
“靖海侯府在西域的暗桩准备的。”陆景云看出她的疑惑,“父亲经营西域商路已有十余年,这些是常备的伪装物资。”
“令尊知道我们在西域?”张玥讶然。
“他不知道具体细节,但我离京前与他有过约定。”陆景云压低声音,“若我三个月内未归,或传来西域有变的消息,他会调动一切力量接应。现在看来……我们比他预计的,惹出的麻烦更大。”
张玥苦笑。何止是麻烦,简直是捅了马蜂窝。
“但值得。”陆景云看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你昨晚收服血怨傀的那一幕,足以震慑西域各部。萨鲁曼的邪术并非无敌,遗族正统仍在——这消息传出去,会动摇他的统治根基。”
两人说话间,月影走了过来。老妪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灰色布袍,额头的月牙印记被她用草药汁暂时遮掩,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西域老妇人。
“公主,有件事我必须提醒。”月影神色凝重,“萨鲁曼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昨夜的血怨傀只是试探,他真正的杀招,恐怕已经在前路上等着了。”
“您知道他会用什么手段?”张玥问。
月影沉吟片刻:“萨鲁曼掌控西域二十年,除了血祭邪术,还豢养了三支特殊的部队。一是‘血狼骑’,由服用邪药、丧失痛感的死士组成;二是‘蚀骨蜂’,一种被邪术控制的毒虫,能追踪特定气味;三是……‘影傀’。”
“影傀?”
“那是用活人炼制的人形兵器。”月影的声音沉,“将俘虏或反对者浸泡在特制的药液中七七四十九天,抹去神智,只保留战斗本能。他们不知疼痛,不惧死亡,数量……据说已有三百之众。”
张玥心中一凛。三百个没有痛感、不知恐惧的战斗机器,在狭窄的古道上,足以淹没任何一支队伍。
“我们必须快。”陆景云断然道,“在他调集影傀围堵之前,冲出西域。”
晨光完全洒满山谷时,队伍出了。
月影所说的古商道入口,位于绿洲西北角一处极隐蔽的山壁裂缝后。裂缝仅容一马通过,入口处爬满枯藤,若不是月影亲自指引,根本无人能现。
“这条道是遗族先辈为运输圣物所开,已经荒废百年。”月影走在最前,手中的拐杖轻点地面,“但地基还算稳固,只要不遇到山洪或塌方,二十天能走到凉州地界。”
队伍鱼贯而入。裂缝内起初狭窄昏暗,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后,豁然开朗——一条宽约两丈、明显经过人工修整的通道出现在眼前。通道两侧的岩壁上,每隔十步就嵌着一块会光的月光石,虽然大多已经黯淡,但仍能提供基本照明。
“真是鬼斧神工。”苏红袖忍不住赞叹,“这工程,没个十年八年完不成吧?”
“三代人的心血。”月影轻抚岩壁上的刻痕,“为了在战乱时保住圣物和族人……可惜,最后用上的,却是逃亡。”
她的声音里有太多沧桑,众人都沉默了。
通道一路向东北延伸,坡度平缓,适合马匹行走。众人默默赶路,只有马蹄声和脚步声在通道中回响。
张玥骑在一匹枣红马上,陆景云策马跟在她身侧。面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睛。她在思考母亲昨夜的话——光与暗的平衡。
如果魔神代表“暗”,那什么代表“光”?月神之心?遗族血脉?还是……人心中的善念与坚守?
“你在想什么?”陆景云轻声问。
张玥回过神,将母亲的启示简要说了。她没有透露水中倒影的具体细节,只说这是遗族皇室口口相传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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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云听完,沉吟良久:“平衡……这个说法,倒是暗合天道。家父常言,治国如驭马,过紧则僵,过松则驰。想来这世间万物,都逃不过一个‘度’字。”
“可是魔神要的是吞噬一切。”张玥蹙眉,“如何与它平衡?”
“也许……”陆景云眼中闪过一道光,“它要的并非吞噬,而是‘存在’。就像人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那是一种本能。萨鲁曼利用了这种本能,将它扭曲成毁灭的欲望。如果我们能找到满足它本能又不危害世人的方法……”
他的话没说完,但张玥已经懂了。
就像驯服野兽,不是杀死它,而是给它划出领地,定时投喂,让它知道在规则内就能生存。魔神或许也是如此——它需要能量维系存在,血祭是能量,月神之心……或许也是能量。
问题在于,什么样的能量既能满足它,又不会让它壮大到失控?
张玥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海棠帕。月之魂在她血脉中流淌,她能感觉到那股温暖而浩瀚的力量。如果三圣物齐聚,是否能形成一个稳定的能量循环,既让魔神安眠,又不让它彻底消亡?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加。
正思索间,前方探路的听风楼好手突然举起右手——停止前进的手势。
“怎么了?”陆景云策马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