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芙看见杨允起身,装模作样拍拍身上看不见的灰尘,朗声道:“北方山河沦陷,中原受胡掳所侵,如今我大晋百姓困守江南,天子与参知大人问政诸位,听取民意,何时北伐?如何北伐?”
一开始无人敢吭声。
顾芙心想老师真是好胆子,一开题就抛出最有分量的,也是最容易炸场的。她看向大门敞开的院子,隔着高墙,公孙卓应该在后头听着。
老狐狸,不愧是你。
新皇登基,北伐与否本来就是上至朝廷下至百姓最关心的议题,其中关系到民生、战争、权力和地域的分配。这场仗若打起来,势必消耗大量南方资源,而且能不能胜,更没有定数。
顾芙心忖,江南本地人,应该没一个希望高灿草率北伐;然而大量涌入南方的北方臣子权贵,如果长期滞留南方,一样会耗费江南、甚至瓜分江南资源。至于逃难到南方的北人,也没有一刻不想着赶紧打回去,回到自己家乡;但没人没钱没粮,一切都要靠江南提供,看南人脸色。
现场一阵嗡嗡声响,不久就开始有人上擂台,吸引底下人注意。
“在下苏州林泰,见过诸位大人。”那男子文质彬彬朝四方拱手后,就开始侃侃而谈;杨允回到座位,和他一起坐在听席上的五个政事堂给事中,都一副专心聆听的模样。
林泰口齿清晰、气势雄伟,说二帝沦难,北方国土偏丧,北伐是一定要做的事,哪里还需要问于百姓?
他的话引起一阵哄笑,让杨允等人脸色不愉。顾芙嘴角微扬,老师出这题的目的,就是要试探民意。
果然不等杨允斥责,林泰就继续道:“政事堂这样问,目的应该有二:其一是试探北人态度,其二就是要看江南民意。”
他的话十分犀利,下面立刻有人喝彩,不过顾芙瞥了眼杨允的表情,很替台上这位仁兄捏冷汗;他这时候这么直白,不给高灿的新朝廷留面子,只怕会给自己惹麻烦。
林泰更直言:“以愚之见,新帝登基后不出数日,便必须大举北伐。”
一名给事中起身,立刻质疑他,说南六州初定,大军疲惫,粮草不继,拿什么去北伐?更说四十万大军在京城沦陷,如今只有乔方五千兵马驻于沛县,要征兵,要集粮,没有十年之久,如何蓄养北伐实力?
双方开始攻防,林泰问给事中,北伐需要多少人,对方回应至少十万兵马、三年粮草。但林泰却说如今世态才是北伐最好时机,因为乔方沛县一役,以少胜多,气势正盛;只要江南征兵顺利、输送粮草及时,举全国上下齐心,何愁不能成功?一旦安稳惯了,以江南富饶境况,不论朝廷或民间,必将失去进取之心。
杨允忍不住回他:“可林兄问过江南民众没有?他们是否愿意倾全境之力,集结大军,前往北方一战?”
“对,不能战!”场中有人高呼。一人呼起来,就立刻有人应和。
马上就有南方的人说这几年朝廷征粮抽税,年前还抽调十万江南新兵北上,交给崔勇,可结果呢?战死了多少南方子弟?有多少南方家庭因为那一战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结果连京城都没有守住!
这话一出,江南沸腾的民愤几乎到了顶点。
政事堂有人出面管理秩序,陆续又有人上台,主战主缓的都有,但顾芙觉得这些人分量都不够,有些大儒可能不知政事堂的态度,都不敢贸然出来。
擂台一直进行,天气热到顾芙都汗如雨下,突然有个人上台,一开口就道他昨晚夜观星象,卜得一卦……
顾芙猛然见了故人,下巴几乎要掉!这人满嘴天机,竟是与她同时登科的旧识──榜眼陈观。
只见他在台上又要解释卦象,众人无语,杨允更是直接打断他:“陈大人,这些以后再说……”
“攸关天机怎能以后说?以后就失了时机……”
“见到老熟人,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顾芙一回头,是赵坤和文南弦,这两人一个在户部,一个在吏部。
顾芙看到他们笑:“今天你们不办公?”
赵坤道:“衙门就在附近,过来看个热闹。”
“也是,现在都在讨论钱的事,是你的管辖。”顾芙点头。
赵坤悄悄指着不远处一个中年男子:“我现在还只是一个侍郎,头上还有个顶天的。看到那男的没有?”赵坤撇撇嘴:“江南派系掌握户部,北伐要粮要钱都要看那个谢尚书的脸色。”
顾芙看过去,果然是江南谢家,还是谢家掌门人谢泉。她又瞄了一眼附近,许多江南世族都派人来听,而蒋伯昭带着许多守卫也守在一边,还有周翊等一群翰林。
台上陈观还卖力说着什么“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是刀兵之灾”的话,文南弦搧着袖子一脸无奈:“瑾之,你还打算让这厮说多久?我快中暑了。”
赵坤也鼓吹:“瑾之,上!哥几个就等着你。”
顾芙自然知道自己非上去不可,不过却瞟了杨允一眼:“人家政事堂主簿闲坐着呢!我一个无权无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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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呿!”赵坤立刻推了顾芙肩膀一把:“别废话,老子就见不得杨家那花猴子装模作样,哥儿们都给你撑腰!”
顾芙深吸一口气,提裙走到台前,向台上的陈观道:“陈大人。”
陈观一看到顾芙,十分震惊:“顾大人!竟然是你!老夫昨晚看到的天同星,难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