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在了巷子对面一家尚未开门营业的绸缎庄屋檐下。
那里,蹲着两个穿着普通短打、像是等着上工的力工模样的汉子。他们低声交谈着,手里拿着干饼啃食,看起来与街上其他等待活计的苦力没什么两样。
但阿青注意到,他们的目光,时不时地、极其自然地瞟向巷口那道小门,瞟向每一个试图靠近巷子的人。他们的背脊挺直,坐姿看似放松,实则肌肉微微紧绷,那是随时准备暴起力的状态。更重要的是,他们的靴子——虽然沾着灰尘,但靴帮的皮质和缝线,绝非寻常苦力所能负担。
不止这一处。
阿青的目光缓缓移动,在街对面茶馆二楼的窗口、在斜对面粮铺的幌子阴影里、甚至在不远处一个修补木桶的老匠人身边……他都现了类似的身影。
这些人伪装得很好,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但他们那种看似随意、实则带着审视与警惕的目光,以及身上隐约散出的、不同于市井百姓的气质,却逃不过阿青这种经受过严格训练、且同样精于隐匿之人的眼睛。
档案库外围,已经被布下了严密的、伪装过的暗哨。
这些暗哨在监视什么?
是防范有人潜入盗窃档案?还是……在等待着某些“特定”的人上门?
阿青的心沉了下去。
他放下几个铜板,端起粗陶碗,将碗底最后一点冰凉的茶水饮尽,然后像所有吃完早点、准备去寻活计的力工一样,抹了抹嘴,低着头,混入了渐渐增多的人流之中。
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道小门,也没有去看那些伪装的暗哨。
但他知道,这条通过官方档案追查王德安背景或幻梦藤领取原始凭证的路,已经被对方预料到,并提前设下了陷阱。
对方,比他们想象的,反应更快,布局也更周密。
当日头渐渐西斜,暮色再次降临城南别院时,谢知遥与阿青几乎同时回到了书房。
长明灯已经重新添满了油,火光明亮。
苏绣棠依旧坐在书案后,面前的宣纸上,又多了许多新的标注和连线。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眼中带着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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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遥将拜访陈老的经过,以及获取的关键信息——王德安的身份、熏香、收干儿子的习惯、与承恩公府的关联——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遍。
阿青则低声道出了内务府档案库外围现的严密暗哨和伪装监视者。
书房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
只有烛火燃烧时那极其细微的噼啪声。
然后,苏绣棠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笔。
她的目光,落在那张巨大的宣纸上,落在了被她用靛青色墨汁重重圈起来的那个名字上——
王德安。
“王德安。”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冷静,“内务府副总管,使用‘龙涎寿’熏香,与二皇子母族承恩公府关系密切,广收干儿子包括小顺子,有职权接触甚至盗用静妃宫印。”
她抬起头,看向谢知遥,也看向阿青,眼神清澈而锐利:
“他,就是小顺子背后的‘干爹’。也是将‘幻梦藤’掺入香囊,意图不轨的执行者。”
谢知遥的眼中寒光闪烁:“档案库既已戒备森严,对方显然已有所防备。想从官方文书中找到他与‘灰隼’或当年苏家案的直接证据,恐怕难如登天。”
苏绣棠沉默了片刻。
她的指尖,在“王德安”这个名字旁边,轻轻敲击着桌面。
哒,哒,哒。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思量的韵律。
“官方档案走不通,”她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那就换一条路。”
她抬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那座巍峨而森严的皇城深处:
“既然他是人,有欲望,有恐惧,有软肋……那就一定能找到撬开他嘴巴的缝隙。”
她的指尖,在宣纸上,从“王德安”这个名字,缓缓划向另一个尚未完全明确的区域,那里标记着“灰隼”、“苏家案”、“军械”、“冰针”……
“这根埋得最深、也最危险的丝,”苏绣棠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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