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舷!”
谢知遥拔出尚方宝剑,剑身在灰暗的天光下泛起一道寒芒。他率先跃上船头的跳板,身后精锐护卫紧随而上。指挥舰加前冲,船头狠狠撞上紫色旗舰的侧舷——
砰!
巨响震得人耳膜欲裂。两船相接的瞬间,谢知遥已经跃上敌船甲板。剑光如练,迎面扑来的两个白莲死士咽喉中剑,鲜血喷涌,身体软软倒下。更多死士涌上来,他们穿着统一的白色战袍,袍上绣着莲花,脸上蒙着白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仿佛战死在这里是一种荣耀。
甲板上瞬间陷入混战。
刀剑相交的锐响,兵刃入肉的闷响,垂死者的呻吟,怒吼,咆哮这些声音混在一起,混在依旧不断的炮声里,混在潮声里,震得人头皮麻。血很快染红了甲板,在木板上汇成一条条细小的溪流,流向排水孔,滴进海里,将周围的海水染成淡淡的粉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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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遥一路向前冲杀,剑下没有一合之敌。他的剑法不是江湖路数,是军中磨炼出的杀人技,简洁,狠辣,每一剑都直奔要害。可敌人太多了,而且个个悍不畏死,他身上的甲胄已经多了几道裂痕,左臂被划开一道口子,血渗出来,染红了蓝色的衣袖。
终于,他冲到了船楼下。
楼梯口守着四个特别魁梧的死士,都持双手重刀,刀身厚背阔刃,显然走的是力大沉猛的路子。谢知遥没有硬拼,剑尖一挑,挑起甲板上一个燃烧的木桶残骸砸向其中一人,趁对方闪避的瞬间,剑如毒蛇吐信,刺穿另一人咽喉。剩下两人怒吼着扑上,重刀劈下,力道千钧——
铛!
谢知遥横剑格挡,虎口震得麻,剑身弯曲到极限,几乎要断裂。他借力后撤,脚步在血滑的甲板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破空声——一支冷箭射来,直取他后心。
他来不及转身,只能尽力侧身。箭簇擦着甲胄边缘掠过,带起一串火星,最终钉在船舷上,箭尾震颤不休。可这一闪避,让他的空门大开,面前的重刀再次劈下——
一道身影从斜刺里扑来,用身体撞开了持刀的死士。是阿青。他的肩头被刀锋划开,深可见骨,可他浑然不觉,反手一刀刺入死士心口,刀身一绞,抽出,带出一蓬血雨。
“将军,上去!”阿青嘶声喊,转身挡住另外扑来的敌人。
谢知遥没有犹豫,纵身跃上楼梯。楼梯很陡,木阶上沾满了血,踩上去滑腻异常。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船楼顶层,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
门内是一个宽敞的舱室。
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正中央摆着一张太师椅,椅上铺着一张完整的白虎皮,虎头垂在椅背,空洞的眼眶对着门口。睿亲王坐在椅上,依旧拄着那根龙头拐杖,见他进来,缓缓抬起眼。
四目相对。
舱室里很安静,隔着一层木板,能隐约听见甲板上的厮杀声、炮火声,可那些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这里只有海风从敞开的舷窗灌进来的呼啸声,还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谢家的小子。”睿亲王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却异常平稳,“你祖父谢锋,当年是我麾下先锋将。永昌元年,我‘病故’前三个月,他还来我府上请教兵法。”
谢知遥的剑停在半空,剑尖微微颤抖。
“你骗了他。”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不。”睿亲王摇头,那抹极淡的笑又浮现在嘴角,“是他选择相信朝廷,相信那个毒杀兄长篡位的皇帝。我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他放弃了。”
他顿了顿,拄着拐杖缓缓起身。动作很慢,显是年老体衰,可脊背挺得很直,像一杆永不弯曲的标枪。他走到舷窗前,望着窗外那片被硝烟和鲜血染红的海面,望着那些在火焰中挣扎沉没的船只,望着更远处杭州城模糊的轮廓。
“四十年前,李承烨——你们的先帝,在我的酒里下了‘朱颜改’。”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可每个字都像浸了毒,“不是立刻致命的那种,是慢性的,会让人渐渐衰弱,咳血,最后‘病故’。他做得天衣无缝,连太医院都查不出。可他不知道,我早就察觉了,那杯酒我只喝了一半,剩下的我留着,留了四十年。”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瓷瓶很旧,釉面已经开裂。拔开塞子,里面是暗红色的粉末,在昏光下像干涸的血。
“这就是当年那半杯酒,我让人晒干制成的。”他将瓷瓶倾倒,粉末随风飘散,很快消失在空气里,“留到今天,终于不必再留了。”
谢知遥的剑没有放下,可手臂的肌肉在微微颤抖。不是恐惧,是一种被巨大真相冲击后的茫然。
“所以你假死脱身,在海外经营四十年,就为了今日?”
“为了正统。”睿亲王转身,那双燃烧着鬼火的眼睛直视着他,“李氏皇位是篡来的,这一点,满朝文武心知肚明,只是无人敢说。我才是嫡子,我才有资格坐在那张龙椅上。四十年我等了四十年,培养了无数死士,积累了巨额财富,联合了海外势力,就为了今日,借着端午大潮,重返故土,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的声音渐渐激昂,那种非人的平静开始龟裂,露出底下深藏的、压抑了四十年的疯狂:
“可是你们你们这些愚忠的臣子,你们挡住了我的路。不过没关系”
他忽然笑了,笑得肩膀颤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没关系因为你们挡不住潮水。”
话音未落,船身突然剧烈倾斜。
不是被炮火击中,是潮水——开始退潮了。
老船工预测的退潮时刻,午时初,分毫不差。
钱塘江口的海水开始急退去,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海底猛拽。吃水深的船只最先受到影响,船底擦到江底泥沙,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些本就受损的敌船开始倾斜,有的甚至侧翻,船上的死士惨叫着落水,在退潮形成的漩涡里挣扎,很快被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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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旗舰也在倾斜。
它太大,吃水太深,退潮时当其冲。船身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木结构在巨大的应力下扭曲变形,桅杆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断裂。甲板上的厮杀被迫停止,所有人都抓住身边的固定物,试图在倾斜的船身上站稳。
睿亲王却站得很稳。
他拄着拐杖,在倾斜的舱室里如履平地,甚至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片混乱的海面,望着那些在退潮中搁浅倾覆的船只,望着更远处大永水师同样受到影响、却在有序调整阵型的战船。
他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变成疯狂的大笑,笑声在舱室里回荡,混着船体扭曲的呻吟,像某种怪诞的合奏: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天命在我!潮水都在帮我!只要再等一刻钟,只要我的船能借着退潮冲进钱塘江,只要——”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船身倾斜的角度已经过极限,主桅杆终于支撑不住,带着沉重的船帆轰然倒下,砸穿了船楼的屋顶。碎木、瓦片、绳索如雨落下,睿亲王站立的位置当其冲。
他没有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