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里有密室。
她沿着井壁向下攀爬。井壁的青苔滑腻异常,好几次险些脱手,全凭指尖死死抠进砖缝才稳住身形。越往下,那甜腻的气味越浓,浓得几乎化不开,像实质的雾气缠绕在鼻端,让人头晕目眩。她咬破舌尖,刺痛和血腥味让神智清醒了几分。
向下爬了约莫三丈,井壁上出现一道暗门。
门是铁铸的,门面光滑,没有锁,也没有把手,只在正中有个莲花形状的凹槽。苏绣棠从怀中取出一物——是从莲花巷宅子密室里找到的那枚铜哨,哨身刻着莲花纹。她将铜哨按入凹槽,严丝合缝。
铁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
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石阶很陡,两侧墙壁上每隔十步就有一盏油灯,灯焰跳动着,将人影投在墙上,拉得扭曲变形。甜腻的气味从石阶深处涌上来,几乎让人窒息。
苏绣棠掩住口鼻,向下走去。
石阶很长,走了约莫百级才到底。底下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高约三丈,长宽皆过二十丈,四壁都是青砖垒成,砖缝里渗出细密的水珠,在灯光下像一层细密的汗。空间正中是一座石台,石台呈莲花形状,台面刻着繁复的符文,符文用朱砂填色,在灯光下红得刺目。
石台周围跪着数十人。
他们都穿着白袍,袍子宽大,罩住全身,头上戴着兜帽,遮住了面容。每个人都俯帖耳,额头抵着地面,姿势虔诚得近乎卑微。石台上站着一个人,也穿着白袍,但袍子的布料明显更考究,袖口和衣襟用金线绣着莲花纹,在灯光下流光溢彩。那人脸上戴着白玉面具,面具雕成莲花形状,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在面具后闪着狂热的光。
“真主将至!”戴面具的人开口,声音经过面具的共鸣变得低沉而诡异,在地下空间里回荡,“九龙璧现,天下归莲!”
“天下归莲!天下归莲!”跪着的人们齐声应和,声音整齐划一,在地下空间里激起回音,震得人耳膜疼。
苏绣棠伏在石阶尽头的阴影里,屏住呼吸。她的目光扫过地下空间,除了石台和这些白袍人,空间两侧还有数道铁门,门都关着,门上挂着铜锁。最深处那道铁门旁,有两个白袍人持刀守卫,刀身映着灯光,泛着幽蓝的光泽——那是淬了毒的刀。
她的目光在那道铁门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向后退去。
不是退缩,是绕路。
她退回石阶,向上爬了十余级,在墙壁上摸索。青砖很凉,触手湿润,砖缝里长着薄薄的白色菌类。她的指尖在一块砖上停住——这块砖的温度比周围的略高。
她用力按下,砖块向内凹陷,旁边的墙面滑开一道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缝隙里黑黢黢的,有冷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一股陈腐的霉味。
这是她在莲花巷密室暗道里现的结构——这种地下建筑往往有多条暗道,彼此相通,以备不时之需。
她侧身挤入缝隙。里面是一条狭窄的甬道,高不过五尺,宽仅容一人,只能弯腰前行。甬道里没有灯,一片漆黑,她只能靠手摸索着墙壁前进。墙壁湿滑,长满了滑腻的苔藓,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土路,有些地方还有积水,踩上去会出轻微的哗啦声。
走了约莫半柱香时间,前方出现微光。
那是一道铁栅栏,栅栏后是一间囚室。囚室很小,长宽不过一丈,四壁都是青砖,没有窗户,只在墙角有一个巴掌大的通风孔。囚室里点着一盏油灯,灯焰如豆,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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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破烂的官服,深绯色的布料已脏得看不出本色,胸前绣着的云雁补子被撕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线头松散,像受伤鸟儿的残羽。头蓬乱,胡子拉碴,脸上布满污垢,可那双眼睛在灯光下依然清亮,清亮得与这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的手脚都戴着镣铐,铁链另一端锁在墙上的铁环里。镣铐磨破了手腕脚踝的皮肤,露出下面红肿溃烂的皮肉,有些地方已经结痂,痂又被磨破,渗出暗红色的血水。
苏绣棠的呼吸滞了一瞬。
虽然面容憔悴,可她还是认出来了——这是江南巡察使陆文渊,永昌十三年奉旨南下,之后就下落不明,朝中只当他遇害了,没想到竟被囚在此处。
她轻轻敲了敲铁栅栏。
陆文渊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出声音——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喉咙显然已经嘶哑了。
苏绣棠从怀中取出一把特制的锉刀,开始锯铁栅栏的锁链。锉刀是精钢打造,锯在铁链上出刺耳的吱嘎声,在寂静的甬道里格外响亮。
“谁在那里!”
甬道另一头传来厉喝,脚步声迅逼近。
苏绣棠手下更快,铁链终于被锯断。她推开铁栅栏,冲进囚室,扶起陆文渊:“陆大人,能走吗?”
陆文渊点头,挣扎着站起来,可脚镣限制了他的行动,每一步都踉跄。苏绣棠用锉刀锯断脚镣,扶着他向甬道深处退去。
就在这时,囚室外的甬道里涌进来七八个白袍人。他们手持兵刃,刀刃在油灯光下泛着寒光。为的一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清癯的脸——正是那日在莲花巷密室见过的老者,白莲组织的“先生”。
“好本事。”老者看着苏绣棠,声音嘶哑,“竟能找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