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琢光眺目。
三千剑峰阶,绵延至云巅。
柳琢光若有所感,她顿了顿回眸,身后的路像是一道虚无缥缈的雾,只需轻轻一吹,即刻便消散在柳琢光面前。
她转过身,漫长的阶梯摆在眼前,柳琢光垂眸,单手轻抚在心口的位置。
那里传来一阵阵剧烈的跳动,似乎对眼前这一切,早有预料。
柳琢光莞尔一笑,黝黑的眼眸透露出笃定的光彩。
看来,是必须得上去的啊。
修行的寿命悠久。
如今仔细想想,幼时的记忆竟都有些模糊了。
她如今分明才刚十六岁。
只记得,那时偶尔站在石阶上,眺望着不远处随性自在的同门,想着梦魇中一遍遍重复的情景,想开口告诉她们,却又害怕伤到她们。
太衍弟子金丹期前,都需要在外门的学堂学习。
有时候是师兄牵着她的手下山,但更多的时候,是柳琢光一个人,一步一步,走下剑峰的台阶,又一个趁着夜色返回。
或许,拯救太衍不过是她一人的执念。
师尊高瞻远瞩,心中容纳的是天下,连同教诲她时,也要她爱天下。
可柳琢光觉得,无论如何努力,她就是做不到。
她想要的只有太衍,只有这些陪伴她的同门。
她不想死。
不想师兄死,不想师尊死。
不想太衍死。
心怀大义是所有修士应该有的,可大义和天命都不该建立在无辜的生死。
柳琢光早就隐隐察觉到了。
师尊对她梦魇的在意,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梦魇中的人,那两个被称为“男女主”的人。
如果所谓天命所谓大义,必须要以太衍血祭……
柳琢光绝不允许。
她顿住步子,衣摆随风扬起。
幼小的女孩安静坐在石阶最边上,低头认真书写着什么,察觉到来人的视线,她眨了眨眼,黝黑的眸子略带疑惑。
柳琢光走到她面前,垂眸,白纸上圈圈点点,浓郁的墨色集中在“义”字上。
在离开太衍宗之前,柳琢光曾迷茫过许久。
师尊总爱和她说大义,要她怜爱众生。
可守护天下什么的,完全就不是她的本心嘛。
她的本心,只是不想死。
不想太衍的大家死。
违背本心去择道,心境自然不会有所突破。
太衍宗从来不缺选择大义的人,她只要站在她们身后,这就够了。
想到这,柳琢光俯下身,弯曲手指,轻轻敲在女孩的额头。
女孩依旧安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就像是个没有生息的瓷娃娃。
“起来吧。”柳琢光眉眼弯起,对台阶上仰头的孩子说,“握好你的剑,太衍还等着你呢。”
“太衍会等我吗?”
倏然,女孩发问,黝黑的眸子仍是一片明净。
“会的。”柳琢光轻声回应,“太衍不会放弃任何一名弟子。”
她也不会。
“真的?”
“真的。”
幼小的柳琢光沉默了下,朝她伸开稚嫩的手:“那你能,抱我下吗?”
柳琢光睫羽垂眸,不语,却是弯腰,轻轻抱住了她。
·
结界外,纪明澈骤然睁开双眸,一双金色眸子在阴沉的雨幕下,璀璨夺目。
一道雷声轰鸣而过。
修长的手指抬起,快速结咒,数道灵咒夺出,朝不远处阖眸似安眠的柳琢光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