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周母咳疾牵旧缘,兰草入药治沉疴
次日清晨,天色灰蒙,寒气未散。
苏浅月谢绝了张妈备好的华贵马车,只换上了一身半旧的青色素面布裙,头上簪了根素银簪子,扮作寻常人家的小姐。她只带了张妈一人,从相府的侧门悄然离去。
“小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还穿成这样……”张妈提着个小小的药箱,里面是苏浅月昨夜亲自拣选的一些常用药材,她一边小步跟着,一边担忧地四下张望。
“去城西,柳树巷。”苏浅月的声音很平静,她走在前面,步履不快,却很稳健,“探望一位故人。”
张妈听得一头雾水,城西柳树巷是京中有名的贫民窟,龙蛇混杂,小姐的故人怎么会在那儿?但见苏浅月没有多做解释的意思,她也只好把满腹的疑问咽了回去。
越往西走,街道越狭窄,路面也从平整的青石板变成了坑洼不平的泥土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混杂着劣质煤烟和食物馊腐的气味。两旁低矮的屋檐下,探出几张麻木而好奇的脸,打量着这两个不属于这里的来客。
张妈下意识地抓紧了苏浅月的衣袖,手心有些汗。
苏浅月却像是没有察觉到周围的环境,她的目光在那些斑驳的门牌上搜寻。终于,在一个几乎要倒塌的院门前,她停下了脚步。门上没有门牌,只在旁边歪歪扭扭地钉着一块木板,上面用墨写着一个模糊的“周”字。
院门虚掩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里面传了出来,那声音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尖锐而痛苦,听得人心头紧。
苏浅月眉头微蹙,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很小,堆满了杂物,一口水缸的边缘结着薄冰。咳嗽声来自正对面的那间小屋,窗户用旧布和草席糊着,透不进多少光亮。
她走到门前,轻轻叩了叩门。
咳嗽声戛然而止,片刻后,一个虚弱的女声响起:“谁呀?”
“请问,这里是周砚先生的家吗?”苏浅月问道。
屋里沉默了一下,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道缝,一张蜡黄憔悴的脸探了出来。那是个约莫四十出头的妇人,头枯黄,眼窝深陷,正是母亲医案中记录的周母。岁月和病痛在她脸上刻下了远年龄的沧桑。
她警惕地打量着苏浅月和张妈:“你们是……”
“夫人不必惊慌,”苏浅月的声音放得很柔,“我曾听家母提起过您和周砚公子。家母姓沈,也是一位大夫。”
一听到“沈大夫”三个字,周母浑身一震,那双黯淡的眼睛里瞬间迸出一丝光亮。她上下打量着苏浅月,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故人的影子。“您……您是沈大夫的……”
“我是她的女儿。”苏浅月说着,将目光投向她,“夫人,您的咳疾,似乎比从前更重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周母紧绷的心防。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刚刚强行压下去的咳嗽再次涌了上来,她捂着嘴,咳得弯下了腰,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小姐,您快看!”张妈惊呼一声。
苏浅月上前一步,扶住周母的胳膊,将她搀进屋里。屋内的光线更加昏暗,陈设简陋至极,一张板床,一张缺了腿的桌子,便是全部的家当。空气中那股浓重的中药味,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夫人,您坐下,我为您看看。”苏浅月扶着她在床沿坐下,不顾她身上陈旧的衣衫,自然地将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周母有些不知所措,想缩回手,却被苏浅月轻轻按住。
闭上眼,苏浅月凝神诊脉。兑换了「过目不忘」后,母亲医书里的脉案图谱早已刻在她的脑海里。此刻指尖传来的脉象,沉、弦、细、弱,与母亲医案中记录的“肺气郁闭,寒饮停肺”之症完全吻合,只是脉象中的虚弱之意更甚。
“夫人,您这些年,是否一直在服用温燥的汤药?”苏浅月睁开眼,问道。
周母一愣,点了点头:“是……是城里药铺的大夫开的方子,说是能驱寒化痰……可吃了这么些年,也不见好,反倒越咳越凶,喉咙里总像有火在烧。”
“以燥治寒,方向没错,但过犹不及。”苏浅月的声音沉静而专业,“您的病根在于陈年寒邪入肺,但常年服药,燥热伤阴,如今已是寒热夹杂,虚实并存。再用纯阳之药,无异于抱薪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