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盏中的蜜露见了底,精纯的灵气在体内缓缓流淌,带来一阵暖意,却丝毫无法驱散卦辞月心底的寒意。
他沉默地坐在那里,任由薇夫人又说了些仙境趣闻和十阶的“好处”,那些话语如同耳旁风,他左耳进右耳出,只在心中默默记下任何可能有用的信息。
薇夫人见他始终低着头,一副兴致缺缺、神游天外的模样,也知道今日的“散心”和“开导”差不多该到此为止了。
逼得太紧,反而容易让这敏感的小家伙彻底缩回壳里。她善于掌控人心,懂得张弛之道。
“时辰不早了,”薇夫人优雅地站起身,理了理丝毫未乱的裙摆,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坐在花瓣上的卦辞月,“世王大人吩咐了,晚些要将你送回去。姐姐我啊,可不敢违逆他的意思。”
听到“送回去”三个字,卦辞月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抬起头,紫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但很快又湮灭下去,恢复了之前的沉寂。
他默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显得有些迟缓。
两人穿过绚烂的花海,走过缠绕的藤桥,周围的景致逐渐从极致的明媚鲜活,过渡到带着毁灭气息的灰色与冰冷。
当那座巍峨、压抑的黑色宫殿轮廓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时,卦辞月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几分。
宫殿大门依旧无声地滑开,如同巨兽张开的口。内部幽蓝的火焰跳跃着,映照出空旷死寂的景象。
世王并未出现在门口,也没有在殿厅之中。他仿佛无处不在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宫殿,却又不见其形。
薇夫人停在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她松开搭着卦辞月袖袍的手,轻轻推了他的后背一下,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将他推进了门内。
“小辞月,姐姐就送你到这儿了。”
薇夫人站在门外光影交界处,笑靥如花,与殿内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记住姐姐的话,也记住……姐姐可是很喜欢你的。”她的目光在他编好的辫子上流连了一圈,带着暗示。
薇夫人将他这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角微勾,伸出手,这次没有再去碰他的头或脸颊,只是轻轻搭在他的袖袍上,如同一位真正体贴的姐姐引领着弟弟。
“走吧,小辞月,该回去了。”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要短。或许是因为心境不同,来时是茫然的恐惧,归时是沉重的、带着一丝不甘的认命。
卦辞月背对着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他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感受着身后大门缓缓闭合的细微声响,以及薇夫人那带着笑意的目光被彻底隔绝在外。
殿内,重新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不是一个人。世王的气息无处不在,真是讨厌,如同无形的监视。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那扇紧闭的、雕刻着狰狞兽的巨门,仿佛还能闻到薇花府那甜腻的花香,听到薇夫人那柔媚却带着蛊惑的声音。
刚刚经历的一切,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但体内残留的蜜露灵力和脑后那梳理得精巧的辫子,又在提醒他这一切的真实。
薇夫人的“善意”,世王的“冷漠”,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他抬手,有些烦躁地想扯散那辫子,指尖触碰到光滑的丝,动作却又顿住了。最终,他还是放下了手,任由那辫子留着。
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一种麻木的、暂时不想再多生事端的妥协。
如果我是在万年后的仙境……处境,会不会不一样。
他环顾着这座冰冷空旷的寝殿,目光最终落在那张巨大的、黑色的床榻上。昨晚被强行按在上面睡觉的记忆涌上心头,让他胃部一阵翻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