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湾,风是冷的。
当重光葵那条假肢踩上“定远”号舷梯的第一级时,他听到了自己心脏停跳的声音。
他踏入的不是一艘战舰。
是一个坟墓。
一个埋葬了“大日本帝国”所有荣光与梦想的,冰冷的钢铁坟墓。
脚下的甲板漆黑,吸收着所有光线,材质不明,触感坚硬而冰冷。整片甲板,竟无一条焊接的痕迹,浑然一体。空气里没有海水的咸腥,只有一种凛冽的、让鼻腔刺痛的金属气息。
太安静了。
安静到重光葵能清晰听见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嗡鸣,和身后梅津美治郎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甲板上,每隔五米,站着一名华夏士兵。他们穿着崭新的军装,身形笔挺,双手背在身后。他们没有看过来。他们的目光平视前方,仿佛眼前这几个曾搅动风云的帝国高层,只是几块无意义的空气。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刀锋般的注视都更具杀伤力。
梅津美治郎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指挥过百万大军,见过尸山血海,却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的压迫。这不是一支军队。这是一座移动的钢铁要塞,它的每一寸肌体,都在向外辐射着死亡的寒意。
他们终于走到了甲板中央。一张巨大的签字台横亘在那里。
桌后,站着一个人。
李云龙。
那身让他浑身别扭的元帅服,此刻被他穿出了一股镇压山河的气势。金色的绶带与将星,在晨光下反射着不带温度的光。
他没有看这几个走上来的丧家之犬。他的目光越过他们,投向远处东京那片灰蒙蒙的天际。那里,仿佛有三十万双眼睛,正跨越时空,与他对视。
朝香宫鸠彦强行压下那股让他几欲窒息的恐惧。作为皇室代表,他必须维持最后的体面。他向前一步,对着李云龙,深深鞠躬,一个标准的九十度。他试图用这种“礼节”,来试探对方的反应,为自己,为皇室,挽回一丝虚妄的尊严。
李云龙的眼角余光,甚至没有扫过他弯下的脊梁。
直到朝香宫鸠彦直起身,脸上挤出僵硬的微笑。
李云龙缓缓抬起了右手。一个标准的,共和国军礼。动作干净利落,手掌如刀,在眉骨处猛然停顿。
这个军礼,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朝香宫鸠彦的脸上。
这不是回礼。这是宣告。宣告军人与战败者之间,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朝香宫鸠彦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重光葵和梅津美治郎的脸色惨白如纸。
两名华夏军官引导他们,站到了签字台前。桌面上,摊开着一份文件。
没有日文,没有英文。只有最庄重、最古朴的华夏正楷毛笔字。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锋芒毕露。
文件最上方那一行字,烫进了每一个日本代表的眼球。
“奉中国战区最高指挥部之命”。
不是盟军。不是联合国。是中国!
这一刻,全世界的目光,通过“定远”号上无数个隐蔽的镜头,聚焦于此。
白宫,杜鲁门死死盯着屏幕,一言不。克里姆林宫,斯大林叼着烟斗,眼神复杂地看着画面中那个如山岳般矗立的华夏元帅。伦敦,巴黎,柏林……无数双眼睛,正注视着这个东方的古老民族,如何用自己的方式,清算这百年的血债。
重光葵的手,在抖。他看着降书上的条款,每一条,都是对帝国尊严的无情鞭挞。签下这个名字,他就是日本千古的罪人。不签……他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