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通话结束后的那几秒钟,死寂如同实质的冰层,冻结了傅家书房里的一切。
江晚维持着看向傅寒霆的姿势,瞳孔深处的冰冷光芒尚未敛去,那是一种濒临绝境的母兽,准备撕碎一切阻碍的疯狂。傅寒霆死死攥着那枚已经黑屏的通讯器,手背青筋暴起,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苍白,他胸膛剧烈起伏,肩部刚刚愈合些许的伤口似乎都在因这滔天的怒意和无力感而隐隐作痛。
“砰!”
书房门被猛地推开,以几位年长董事为的一众傅氏高层几乎是冲了进来,人人脸上都写着惊惶与凝重。显然,孩子们被绑架的消息以及绑匪那骇人听闻的要求,已经如同瘟疫般在核心圈子里传开。
“寒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位头花白的董事,也是傅家的远房叔伯,颤声问道,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眼神却异常吓人的江晚,带着不言而喻的怀疑和迁怒。
“绑匪的要求绝不可能答应!”另一位负责核心技术的副总裁立刻斩钉截铁地表态,他额头全是冷汗,“傅氏的核心技术是立身之本,是几代人的心血!一旦交出去,不仅仅是傅氏崩塌,连带影响的产业链、国家层面的技术安全……后果不堪设想!我们无法向股东、向国家交代!”
“没错!董事会绝不可能通过这种自毁长城的决议!”
“当务之急是立刻动用所有力量,配合警方,全力搜救孩子!”
“江总,我们知道你爱子心切,但请你以大局为重!技术数据关乎成千上万人的饭碗和更重大的利益!”
七嘴八舌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箭矢,密密麻麻地射向江晚。他们站在商业帝国守护者的立场,言之凿凿,大局、责任、利益……每一个词汇都沉重如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江晚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那一张张或激动、或冷漠、或“痛心疾”的脸。她的目光很静,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却又仿佛有黑色的火焰在深处燃烧。
“大局?”她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冰冷力量,让嘈杂的书房瞬间安静下来,“什么是大局?傅氏的股价?你们口袋里的分红?还是那些冷冰冰的专利文件?”
她往前走了一步,明明身形单薄,此刻却散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气势。
“我的儿子,沈司辰,沈景珩,他们今年只有五岁。司辰喜欢吃糖,但会偷偷藏起来一半留给妹妹。景珩不喜欢说话,但会在弟弟妹妹害怕时,第一个伸出小手拉住他们。”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泣血,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人心最柔软的地方,“他们就是我的大局,是我的命!”
她猛地抬手指向窗外,指向那未知的、囚禁着她骨肉的方向,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决绝:“现在,有一群肮脏的、躲在阴沟里的老鼠,用我孩子的命,来威胁我,威胁傅氏!你们告诉我,要为了那些死物,放弃我活生生的孩子?!”
“这不是放弃!”那位年长董事试图解释,语气带着焦躁,“我们可以想办法营救……”
“想办法?”江晚厉声打断他,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但她眼神里的疯狂和坚定却丝毫未减,“绑匪说得清清楚楚!只要现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信号,就等着收尸!你们有什么办法?!是能保证在你们所谓的‘营救’行动起前,我的儿子不会变成两具冰冷的尸体吗?!谁能保证?!”
她环视着在场每一个沉默或回避她目光的人,声音颤抖,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没有人能保证!所以,别跟我谈大局!别跟我讲道理!我现在只有一个身份——一个母亲!一个要去救自己孩子的母亲!”
她说完,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就朝着书房门口走去。她的步伐有些虚浮,背影却挺得笔直,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又仿佛随时会因为这重量而碎裂。
“江晚!”傅寒霆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痛苦和恐慌,“你不能去!”
江晚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傅寒霆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看着她,眼底布满了红丝,那里面有担忧,有愤怒,更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害怕失去她的恐惧:“那是陷阱!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孩子,更没打算放过你!你去了就是送死!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江晚猛地甩开他的手,回过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母豹,“我比谁都明白!可那是我儿子!傅寒霆!那是你的儿子!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吗?!”
“我不会让他们死!”傅寒霆低吼,如同受伤的雄狮,“我会动用一切力量,就算把地球翻过来,我也会把他们平安带回来!但你不能去!我不允许!”
“你不允许?”江晚笑了,那笑容凄绝而冰冷,带着浓浓的嘲讽,“傅寒霆,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那个可以对我号施令的丈夫吗?五年了,你什么都没变!在你心里,傅氏永远排在第一,你的权衡,你的大局,永远比我和孩子重要!当年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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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指控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捅进了傅寒霆的心脏,让他瞬间脸色煞白,所有辩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一阵剧烈的咳嗽,牵动着肩上,痛彻心扉。
江晚不再看他,也不再理会身后那些董事们或劝阻或施压的声音,她径直走出书房,走上了楼梯。
回到卧室,反锁了房门。
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昂贵的地毯上。强撑的坚强和疯狂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冰冷,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她的心脏,一点点收紧,让她几乎窒息。
她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在空旷的房间里低低回荡。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一边是视若性命的孩子,一边是交出技术可能引的、她甚至无法预估的巨大灾难,以及那几乎可以预见的、针对她本人的死亡陷阱。
这是一个无解的局。一个无论怎么选,都通向绝望的深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色从明亮到昏黄,再到墨蓝,最后彻底被夜幕笼罩。
书房里的争论似乎一直没有停止,隐隐约约的争吵声透过门板传来,更多的是傅寒霆压抑着怒火的、一条条调派人手、布置搜寻任务的指令。
江晚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化成了一座雕塑。
直到深夜。
窗外的城市灯火如同遥远的星河,冰冷地照耀着这个不眠之夜。
江晚终于动了。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脸上泪痕已干,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最终下定决心的、平静到可怕的火焰。
她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