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将锦湖公寓的小房间包裹在一片静谧之中。
只有书桌上的一盏台灯还亮着,在温婉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屏幕上,设计软件的线条交错纵横,逐渐勾勒出一个充满灵气的儿童家居系列草图。工作,是麻痹痛苦、聚焦未来的最好方式。
卧室的门轻轻被推开一条缝。
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小熊玩偶,蹑手蹑脚地溜了出来。琛琛睡眼惺忪,光着脚丫,走到客厅,茫然地四下看了看,然后习惯性地朝着沙角落那个固定的位置望去——以前在家里,他有时半夜醒来找不到妈妈,会在那里找到守着夜灯等爸爸的她。
那里空荡荡的。
小家伙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这才完全清醒过来,意识到这里不是那个大大的、冷冷的家了。
“妈妈?”他小声喊着,带着一丝不安,朝着书房有光的地方走去。
温婉听到声音,立刻停下笔,转过身:“琛琛?怎么醒了?做噩梦了吗?”
琛琛跑到她身边,抱住她的腿,小脸埋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我想喝水”
温婉的心一下子软了,连忙抱起儿子:“好,妈妈去给你倒水。”
抱着儿子走到厨房,倒了温水,看着他小口小口喝下。
“还要吗?”
琛琛摇摇头,小手却还紧紧抓着她的睡衣袖子,大眼睛在灯光下忽闪忽闪,似乎没了睡意,又似乎还藏着点什么心事。
温婉抱着他回到客厅沙坐下,轻轻拍着他的背:“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害怕?”
琛琛靠在她怀里,玩弄着小熊的耳朵,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委屈和不解:“妈妈爸爸为什么那么凶?”
温婉拍抚的动作微微一顿。
白天那骇人的一幕,终究还是在孩子心里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解释:“爸爸他那天心情不好,不是故意要对琛琛凶的。”她选择了一个相对温和的说法,不想让仇恨过早地侵蚀孩子纯净的心灵。
“可是他打琛琛”琛琛抬起头,眼圈迅红了,小手指着自己已经消退不少但依稀还能看出痕迹的脸颊,“这里好疼爸爸是不是不喜欢琛琛了?”
孩子的逻辑简单又直接,谁对他好,谁就是好人。谁伤害他,谁就是坏人。
温婉的心像是被揪紧了,密密麻麻地疼。她亲了亲儿子受伤的脸颊,声音温柔却坚定:“爸爸喜不喜欢琛琛,妈妈不知道。但是妈妈知道,打人是不对的。无论因为什么理由,打人就是不对的。尤其是打小孩子。”
她看着儿子的眼睛,认真地说:“所以,爸爸那天做错了。非常非常错。”
琛琛似懂非懂地看着妈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爸爸会道歉吗?幼儿园里小朋友做错事,老师说要道歉的。”
道歉?
温婉在心底冷笑了一声。那个男人,字典里恐怕根本没有这两个字。
但她不能这样对孩子说。
她擦去儿子眼角的泪花,柔声道:“也许吧。但是琛琛,我们要记住,不是所有的错误,道歉都有用。也不是所有伤害过我们的人,都值得我们去原谅和等待。”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我们能做的,是保护好自己,远离那些会伤害我们的人。明白吗?”
琛琛看着妈妈异常严肃的表情,虽然不能完全理解那些话里的深意,但他能感受到妈妈想要保护他的决心。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胳膊搂住妈妈的脖子,小声却清晰地说:
“嗯!爸爸是坏人!”
“琛琛以后不要爸爸了!”
“琛琛只要妈妈!”
童言无忌,却像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血淋淋的真相。
温婉抱紧儿子,闭上眼睛,将眼底翻涌的酸涩狠狠压了回去。
“好。”她的声音微微沙哑,却带着无比坚定的力量,“妈妈也只要琛琛。”
就在这时,温婉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伴随着嗡嗡的震动声。
又是一个陌生号码。
这几天,这样的号码打了不下几十个。有时是凌云本人暴怒的质问,有时是周助理程式化的沟通,有时甚至可能是凌母施压的电话。
温婉一律不接。
所有的交涉,她都明确告知,通过律师进行。
但此刻,手机锲而不舍地震动着,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琛琛也听到了,好奇地扭过头去看。
温婉不想让这讨厌的铃声惊扰到儿子刚平复的情绪,正要起身去拿手机直接关机。
怀里的琛琛却忽然眨了眨大眼睛,用一种天真又残忍的语气,小声说:
“妈妈,是不是那个坏人又打电话来了?”
温婉的身体猛地僵住。
坏人
这个词从儿子口中如此自然地说出,带着全然的笃定和划分界限的冷漠。
她看着屏幕上跳动的陌生号码,再低头看看怀里儿子那双清澈却带着警惕的眼睛,心里那片冰冷的荒原,忽然刮起了一阵凛冽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