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官死死勒住缰绳,定睛向前看去。
小径的前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一个年轻道人,身着洗得发白的破旧道袍丶腰挎酒葫。
他背对西门官,擡头看着天上那轮圆月。
西门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
他见过那身道袍。
在听风楼对面。
道人缓缓转过身。那张俊美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眉梢的黑色龙纹在月光下清晰可辨。
“枭博士。”
蹴六开口,声音懒洋洋的,像是在跟一个老朋友打招呼。
“这麽晚了,这是要去哪儿啊?”
西门官的脑海一片空白。
去哪儿?
他敢去哪儿?
然後,他做出了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噗通”一声。
西门官从马背上淌了下来,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来到蹴六面前,五体投地。
“道……道长!仙师!活神仙!”
“小人……小人就知道,您一定会来的!您是来救我们的,对不对?!”
蹴六挑了挑眉。
“哦,救你?此话怎讲?”
西门官猛地擡起头,那张本就没什麽肉的脸上,涕泪横流,悲愤交加。
“仙师,您有所不知啊!”
他捶胸顿足,声泪俱下。
“自从您上次在听风楼大显神威,我等便对您敬若神明!可谁知……谁知那庄锦妖女,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她……她竟以我等性命为胁,逼我们为她做事!”
“她让我们来这野猪集,打探一个叫齐枫的疯子!还……还让我们监视军机府的动向!稍有不从,便要将我们……将我们抽筋剥皮,点做天灯!”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馀光,小心翼翼观察着蹴六的表情。
蹴六没有任何表情。
西门官心思稍定。他继续添油加醋地哭诉,将锦娘一行人描绘成了一夥滥杀无辜丶意图不轨的江洋大盗,将自己和吴小二塑造成了两个被胁迫的可怜人。
“……仙师,那妖女诡计多端,我等实在是斗不过她啊!小人本想……本想逃出去,去给您报信,没想到……没想到竟在此处遇上了您!这真是上天开眼,真君显灵啊!”
他再次重重磕了一个头,额头与碎石碰撞,渗出血迹。
蹴六静静地听着。
“说完了?”
西门官身子一颤,不敢再言语。
“说得不错。”蹴六点了点头,“故事编得……有鼻子有眼。”
他缓步上前,用一截桃花枝,轻轻拍打着西门官的後脑勺。
“不过,贫道办事,不喜欢听故事。”
杀意如同滚沸的热油,向西门官的後顶浇下。
“贫道,只喜欢听实话。”
“仙……仙师……小人所言,句句是实,绝无半句虚言啊!”
“是吗?”
蹴六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