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背上的冷汗已渐渐消去,外头雨落沙沙,击打在窗棱丶瓦楞丶堆叠而起的碎叶,像嬿婉良时,男女欢愉後,裹紧被子,凑在耳畔缠绵不断的情话,更衬得此处寂静孤冷。
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1】
他终于挨坐不住,穿戴好了衣物,推门欲出,却忽听身後有人轻唤他:“公子。”
他转身回头,南枝快步走上前,将手里的披风替他裹到背上,系好带子,又将手中的油纸伞递到他手中,她盈盈的眉眼望过来,含着关切:“外头正落着雨,秋夜寒凉,公子莫着了风寒。”
齐敬堂扯着唇角冲她一笑,却不接她递过来的伞,只握着她纤长冰凉的手指,垂下眼眸来轻轻地抚摸着:“冷吗?”
南枝不解地看向他:“奴婢怎会冷?”
他却捧起她的手,凑上去哈几口热气,替她将掌心搓热,兀自喃喃着:“怎会不冷呢,那样大冷的天儿,手却要浸在冰凉的水里,洗搓一件又一件的衣物,怎会不冷呢,定然冷的……”
“你定是那时候恼恨了我。”
“如果……如果我没有将你贬去洗衣房,你是不是就不会逃走了?”
良久听不见回答,他再擡首却眼前仍是昏蒙空寂的光影,没有伞具,没有披风,没有她的身影。
他看着空落落的掌心,凄然一笑,推开门,走进风雨中。
潮湿的落叶被鞋底碾碎,却痛苦地发不出呻。吟。时人有言,秋雨夜行,可遇艳鬼。
齐敬堂走在石径上,雨水浸透衣衫,他驻足回望,他盼她能化作这雨夜的艳鬼,来找他索命,这样他还能见她一面,他也心甘如饴,倍被她索了命去。
然而雨丝细密,长夜深浓,回望处寂寥空空,没有半个人影,心口处忽一阵绞痛,齐敬堂抚住那里,身子忽然佝偻起来,一阵深深的长咳,仿佛耗尽了所有的气力。
许久之後,他拖着沉重的身子,走进了她旧时所居的木樨阁。
灯盏点亮,房里一团冷光轰出来,在深沉的夜色中显得微弱。
他打开那个他藏在床底的箱子,如无数次一般,抚过她尚留在此间的几处物件,素淡的几方帕子,水青色的裙衫,皱作一团的小衣,曾无数次被她纤细的手端起过丶被她鲜艳的唇亲碰过的茶盏,被她用得只剩一节的螺带,闲暇时打的彩穗络子……
他将手擦净,小心地打开叠作一沓的宣纸,那是她闲时所练的字,清瘦隽雅,像她这个人。
他指尖拂过那墨黑的字迹,想象着她悬腕,一笔一笔落下浓墨的模样。
他轻轻道:“好看。”
“是好看的。”
“我那时说不好,只是想逗弄你,你别生气啊。”
“改天我写几张难看的,拿给你瞧,你尽可笑我,给你出出气。”
他说:“莫生气了,可好?我已知错。日後都顺着你,再不惹你生气了。”
他说;“你回头来,瞧瞧我吧。”
箱子被合上,重新塞入床底,他脱掉了湿透的外衣,裹住她常盖的锦被,枕上她的方枕,埋首其间,吮着那残留的几近于无的淡香,可日复一日的,那香气已要断绝,这个屋子里属于她的痕迹和气息也越来越少。
他一时竟涌起深深的无力和悲怆。他留不住她,亦留不住这些最後的念想,她终究要离他越来越远,他深恐有一日,自己再记不得她模样,她也再不肯入他的梦来。
***
一夜再无眠。
晨起之时,他如日复一日那样,穿戴好衣物,却忽地手一顿,往怀中掏了几下,怀中空空,他慌张起来,一时额上浮了细密的汗,翻开被衾,四处找寻。
好在终于在床的一角,找寻到了那个香囊,他垂眸摩挲着那香囊上稀疏的阵脚:“你知道了,定要笑话我的。”
那时他见她绣的那兰花样子,一时妒火上涌,只想将这花样子绞碎了。可後来,这是她唯一所绣的物件,他便也笨拙地拿起针线,做成了一个香囊。
他将失而复得的香囊重新揣回怀里,冷寂的心口这才渐渐暖和起来,他低声呢喃:“他有的,我也要有。”
像个孩子,执拗又幼稚。
他起身捧起那个骨灰盒子,小心地护在怀里:“你这些日子总不肯入我梦,可是在怨我,仍将你拘在身边。”
“你放心,我哪儿还敢呢?”
作者有话说:
引自白居易《长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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