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楼梯口重新传来脚步声,容倦才半睁开眼,首先瞄见的是白衣白鞋。
他神情中的睡意消散了几分,多出几分困惑。
容倦难得坐直身体,上下审视瞧着宋明知。
大概是觉得让容倦久等了,宋明知坐下後语调要比之前柔和许多,解释说:“古琴有灵,每次弹奏前我都会沐浴焚香,这次时间紧迫,便只换了身衣服。”
容倦轻揉太阳xue,文斗太消耗人的气血了,现在都还没恢复精力。
暂时压下先前那份困惑,道:“奏乐吧。”
宋明知:“……”
朱夫子站起身,宣告第二轮比试开始。
左手按弦,宋明知右手轻松拨弄琴弦,琴韵之妙,真正做到了按令入木,用力不觉。
一首曲子听得夫子们如痴如醉,哪怕在弹奏第二遍,故意错音时,仍旧不影响那如美妙的乐音。
曲至尾端,容倦没什麽表情说:“错了三处。”
连思考的过程都没有,就像是胡乱猜了一个数字。
除了他,所有人都看向宋明知,後者微微点头。
没有去看衆人的神情,更没有等宋明知亲口说一遍答案,容倦反而先拿出笔墨,洋洋洒洒开始写起乐谱。
“那我也来见识一下宋先生的耳力。我身体不行,没力气弹两遍,就弹一遍有错处的,你对着曲谱挑就行。”
容倦看向驸马爷等人:“有琵琶吗?”
今天他带来的震撼着实有些太多了。
驸马爷回过神,看了眼小厮,很快有人送了一把琵琶。
小厮心中有困惑,但不敢说,这个时代弹琵琶的男子少之又少,而且提前写下曲谱,岂不是在开卷考试?
宋明知预料到原因,接下来所演奏的曲目肯定是不常见的,不像自己先前所弹的广陵散。
这个时候就只能看谱。
好曲子从来不缺流传度,他本以为是一首小衆孤僻的曲子,真正看到乐谱的刹那,视线瞬间移不开了。
驸马好奇心攀升到极致,顾不上那麽多,直接站来他後面,当即眼前一亮。
夫子们见状也凑过来。
《十面埋伏》。
名字就透着股大气磅礴,减字谱记录音位且包含奏法,仅凭这些符号,就能还原脑补出一半的演奏成果。
“妙啊!”驸马平日最爱听曲,有着超高的鉴赏能力,光是看到前一小节,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朱夫子是个急性子,当即问道:“这谱子是谁所着?不该籍籍无名啊!”
“反正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容倦一个多馀的问题都不想回答,只对宋明知道:“请接招——”
语毕,没有一点预兆地对准琵琶输出。
三脚猫的演绎水平,让对这首曲子期待到顶点的一干人等心情跌入谷底。
容倦折磨人的本事是一流的。
宋明知很快就明白容倦为什麽说的是接招了。
因为错太多了!!!
隔一段旋律就会错个三四处。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数到眼花缭乱。
离的近,不堪入耳的乐声环绕在侧,其他人的表情更是扭曲到了极致,甚至透出了一丝狰狞,脑海中一边是正确曲谱的震撼,一边是水平很不到位的演奏,两边自由搏击,心里一万只蚂蚁爬着似的。
文斗场上,宋明知顾不得艺术被糟蹋带来的震撼,因为他还在数数。
“二十七,二十八……”
数的终归没有容倦错的快。
宋明知已经渐渐跟不上了,偏偏容倦还在二倍速。
一曲终量,容倦抱着琵琶,手按在琴头,望着脸色走马观花转了一圈的人,微微一笑:“数明白了吗?”
宋明知按了按眉心,还在等自己被摧残的耳朵舒缓过来。
“六十四……”他的口吻中罕见带有一丝迟疑:“不对,六十六处。”
容倦眨了眨眼:“确定了吗?”
他体贴给出反悔的馀地,开始倒计时:“六十六处一次,六十六处两次,六十六处三次……”
四目相对,容倦微笑道:“很好!恭喜你,答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