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林云川陪着萧承爵又吹了会儿风,才转身独自离开。
离开时,他也有犹豫要不要叫萧承爵与他一起走,但他回头看向萧承爵,看见萧承爵那固执着没有回头的背影时,还是选择来独自离开。
他想,或许需要给萧承爵一些时间,让他消化情绪。
逐渐解除封控的秦州城内虽然仍旧不算热闹,但却也已经不似林云川最初来那日一般荒凉。一场灾难过後,百姓们都在努力恢复以往的生活,街道上摆起了许多小摊,有些人手臂上还戴着戴孝的白布,却已经开始了叫卖。
无论以往发生过什麽痛苦的事情,人生在世,就总还是要往前看,往前走的。
林云川要往前走,萧承爵亦是。
林云川还叫萧辅承的时候,他的父亲,是京中鼎鼎有名的定远侯,母亲则是前任秦州知州之女,因曾救驾有功,而被先皇收为义女,特封郡主的安长郡主。
因出身尊贵,林云川自诞生那刻起,就被默认为爵位的继承人,那时候人人见到他,都还会叫一声小侯爷。
林云川幼时对于父亲的记忆很少,他那位据说玉树兰芝,才华横溢的父亲,几乎没怎麽来看过他。林云川那时对这位父亲最深的记忆,便是他每次来了,又很快离开的背影。
他似乎很忙,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连给林云川一个拥抱的时间都没有。
如果说,林云川对父亲的记忆时背影,那麽对母亲的记忆,便是那坐在轮椅上,常常盯着院门眼含期许的模样。
林云川很小的时候就听过家中奴仆讨论,安长郡主的郡主之位和婚姻,都是用自己的一双腿换来的。她救驾有功,一生荣华,但却再也无法站立。
母亲爱父亲,但父亲不爱母亲,这是林云川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的事情。
母亲每日期许的看着院门,不过是期待父亲能够来看她一眼,但每每父亲来了,却也并不能让她开心多久,最後都会闹个不欢而散。
林云川每次看着难过的母亲,都只能默默蹲到她的身旁,将头轻轻搭在她的腿上,做着沉默的陪伴。
母亲是在林云川十岁那年离世的,她去的很平静,长久的郁郁寡欢让她心病难愈,失去双腿以後身体也一直不好,所以离开的不算突然。
她的葬礼风光大办,连皇帝都落了几滴泪,但与她为夫妻的父亲却是全程平静又淡然,就如一个局外人一般。
其实那一刻林云川是有些恨自己这位父亲的,明明母亲那般爱他,他却是在母亲死後,都没有显露出一分一毫的难过。这让他母亲这一生的痴迷都好像成了个笑话。
而在林云川母亲去世的半年後,他的父亲就不顾孝期,将萧承爵的母亲娶回了侯府。
回忆在此时被强行打断,林云川的肩膀被重重撞了一下,他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便见一对年轻的男女正面带歉意的看着他。
“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故意的。”撞击他肩膀的男子语带歉意的说。
林云川没说话,只是视线落在男子紧牵着女子的手上,两人十指交握,彼此紧扣。
“公子?”见林云川迟迟没说话,男子语气有些紧张的叫了林云川一声。
林云川听见了,擡头看向男子,而後摇摇头,说:“没事,你走吧。”
男子听着这话,如释重负,随即连连道谢,牵着身侧的女子离开。他们离开时,一双手也还是紧牵着的。
或许是方才回忆起母亲的原因,眼下看着这对年轻人牵着的手,林云川便又不自觉的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以及她那一双一生都没有牵住爱人双手的手。
……
林云川离开以後,陈逾至便独自在屋里算起了账,他人如今在秦州,但手下的生意却并没有丢出去,而潭州那边,他也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松懈。
他手上帐算的很快,屋内算盘的声音噼里啪啦,当房门被萧承爵一把推开时,都没有一瞬的停顿。
陈逾至在算账的间隙擡眼瞥了走到他身前的萧承爵一眼,他手上动作不停,萧承爵没说话,他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算着手里的帐。
两人如此僵持着,直到最後一子算珠落下,陈逾至擡头看向萧承爵,这局面才终于打破。
“算完了?”萧承爵盯着陈逾至,说。
陈逾至笑笑,“还没,但侯爷拜访,小民只能停下。”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萧承爵怎麽会听不出来,但他终究没说什麽,只是将佩剑一扔,坐到了陈逾至身旁。
陈逾至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讶异,扬了扬眉头,问:“侯爷此举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