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诡·血色花烛
金銮殿内,灯火通明,却照不透弥漫在君臣之间的凝重。
曹无妄跪在御阶之下,原本挺直的背脊在诸多罪证面前,也不由得微微佝偻。
皇帝面色铁青,将一叠密报重重摔在他面前,
“曹无妄!你可知罪?!”
曹无妄深吸一口气,以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悔恨与惶恐:“老奴……老奴有罪!”
随後,他缓缓陈述,“惠安书院之事,老奴本意是收容孤苦,教化子弟,不想下面的人阳奉阴违,坏了规矩,老奴失察,甘愿受罚。”
一直静坐旁听的太後此刻缓缓开口,翡翠护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大监真是一副伶牙俐齿,天大的罪孽一句阳奉阴违就能蒙混视听。”
太後指尖轻擡,“那这个盐道账目,你又作何解释?”
曹无妄见皇帝一直未语,擡起头,眼神恳切,“所有盈馀,老奴分文未取,尽数登记在册,充盈国库,皆是为了我朝堂用度,一片公心,天地可鉴。”
言罢,他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一本装帧规整的蓝皮账册,双手高高捧起。
有人取过呈到皇帝案前,皇帝双目微垂,并未翻看。
曹无妄瞬时了然,皇帝对这些事情皆兴致缺缺,不甚在意。
太後声音不高,威严溢满整个大殿,“好一个忠心耿耿,一片公心。”
她目光如炬,扫过曹无妄,“哀家这里,倒也有些玩意儿,曹公公看看是否眼熟?”
她微微擡手,身旁女官立刻奉上几封密信和一本暗账,
“这是你与北狄往来的信件,上面可是详细记录了你们以盐铁换取战马的勾当。”
太後又取过一本蓝皮账册,“还有这些,惠安书院真正的账册,上面记录的可不是什麽教化开支,而是贩卖人口丶贿赂官员的明细。”
太後步步紧逼,不给曹无妄辩解的机会,“曹公公,你所谓的义举,所谓的充盈国库,便是用这些腌臜银钱,来装点你的门面,肥你自己的私囊吗?”
账本落地,激起一层尘土。
“陛下,这些都是构陷丶污蔑!老奴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日月可昭!请陛下明鉴。”
曹无妄痛心疾首,答得滴水不漏,馀光始终锁着皇帝轻叩扶手的动作。
捕捉着帝王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怒丶冷漠,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眼见与太後的争辩陷入僵局,曹无妄忽然不再纠缠于罪证,他再次重重叩首,
“陛下,老奴侍奉先帝与陛下,已近三十载矣。这三十年来,老奴不敢有一日懈怠,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宫中大小事务,朝堂诸多纷争,老奴无一件敢懈怠。”
声音变得苍凉而悲切,他老泪纵横,“老奴自从侍奉陛下,只想为陛下挡明枪暗箭,沾染污秽,只为护得陛下周全。”
“老奴或许方法不当,或许操之过急,但这一颗心始终是向着陛下,向着这祖宗江山的啊。陛下,您要相信老奴。”
这番声情并茂的诉说,果然让皇帝的眉头微微松动,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但皇帝始终没有松口。
曹无妄伸出布满细微皱纹和老茧的手,“陛下,老奴知罪呀知罪,只要对陛下有益,对祖宗江山有利,老奴万死不辞。只求……”
“老奴别无所求,只求陛下开恩,容老奴再伺候一次陛下用晚盅,让老奴尽这最後一次的本分。”
曹无妄见皇帝神色稍霁,立即抓住时机,以头触地,声音带着卑微的恳求。
话音未落,殿门轻啓,一名小太监正捧着朱漆膳盘躬身而入,盘中放着一盏热气腾腾的药膳盅。
小太监也侍候皇帝多年,学着曹无妄往日模样依例呈至御前,却见皇帝望着曹无妄,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几十年御前侍候,这一细微的神情变化,被曹无妄精准捕捉。
他立刻膝行上前,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过去的千百次一般。
曹无妄先是从托盘里取过干净的热帕子,轻柔地为皇帝净了手。
接着,自暗格内摸出一粒乌黑药丸呈给皇帝。
皇帝舒展的眉宇间掠过一丝受用的神色,接过曹无妄手掌里托着的药丸含在嘴里。
曹无妄并不急于将药膳呈上,而是绕至御座侧後方,伸出保养得宜的双手,不轻不重地按上皇帝两侧太阳xue,又指法娴熟地揉压了几个xue位。
不过片刻,皇帝原本微蹙的眉宇渐渐舒展,口中轻轻吐出一口舒适的气息。
直到此时,曹无妄才重新端起药膳盅,用银匙轻轻搅动,舀起一勺,先在自己唇边试了试温度,而後才稳稳奉至皇帝面前。
这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显然深谙皇帝的喜好与习惯。
皇帝接过银匙,终于低头享用起来,殿内一时只闻细微的餐具轻碰之声。
眼看火候已到,曹无妄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神秘的诱惑,“陛下,老奴深知罪该万死,但那献祭仪式……老奴并非为了自己。老奴是听闻海外有仙方,可炼长生丹药,但恐药性未明,伤了龙体,这才……这才想着先由老奴这残破之躯,为陛下试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