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感接踵而至。
他双手撑住桌沿,狠咬舌尖试图保持清醒,血腥味混着茶水的异香在口腔炸开。
视野里,掌柜的那张脸在日光里分裂出重影,扭曲成诡异的漩涡,
“杀你们这种小喽啰,何须青铜阴兽连弧纹镜。”
掌柜的笑声从喉咙里一点点挤出来,阴恻恻地在房梁上打旋儿,嗓音忽远忽近,尖利地像钝刀刮着棺木。
陆昭最後看见的,是他翘着兰花指拿起铜镜,捏着嗓子吩咐夥计,“仔细搜搜他俩身上,还拿了什麽不该拿的。”
掌柜用锦帕慢条斯理擦拭铜镜,又擦擦手,扔在陆昭身体上。
“拖到密室里去。”他淡淡吩咐,声音里透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夥计们立即粗暴地拖起陆昭,穿过一道隐藏在博古架後的暗门。
暗门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石阶,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焚香的诡异气味。
陆昭浑身瘫软无法动弹,只能半眯开眼偷偷环视着这间密室。
这里空间不大,四壁被凿出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壁龛。每一个壁龛里,都端坐着一具干尸,尸身全部跪着,双臂扭在背後,上半身和头颅笔直上扬。
与祁文山的姿势一模一样。
只是,不同之处在于,这些人的神情,惊恐的丶欣喜的丶悲哀的,各式各样都有,却又保持着诡异的平静。
密室中央,是一个高出地面的圆形石坛,石缝里暗沉发黑,像是被鲜血反复浸透又干涸了无数次。
从陆昭现在的角度,看不到石坛表面的场景,只能看到石坛中央正跪着一个人。
他双眼木讷地睁开,没有半分恐惧和惊悚,就这样静静地等着命运的降临。
这里与其说是个密室,更像是一处祭坛。
掌柜捧着铜镜,如同捧着无上圣物,小心翼翼地安放在祭坛正前方一个神龛内,神龛两侧,两根小臂粗的白蜡烛正在燃烧,冒出幽绿色烛光。
他盯着铜镜,嘴里念念有词,“那个蠢货,不过是个跑腿的狗奴才,以为偷听到几句‘祭品需心中有情’的话,就想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现在我有了这镜子,今天就能试出做祭品的条件。”
说罢,掌柜猛地转头,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动手。”
刚把沈砚书拖下来的夥计面无表情地走到祭坛中央,手中尖刀寒光一闪,利落地在眉心取出一点血,捧到掌柜面前。掌柜将血珠滴在铜镜上。
夥计又重返祭坛,拿起抽魂钉插到那人头顶,一锤下去,鲜血和脑浆崩裂,那人却像失了痛觉,没有半分反抗和挣扎。
很快,暗红的血液填满了石坛上蜿蜒的纹路,让整个祭坛看起来仿佛活了过来。
掌柜屏息盯着那面铜镜。
镜面幽暗,却毫无反应。只有掌柜的面庞倒映其中,添几分诡异。
掌柜的脸色阴沉下来,眼中闪过暴戾之色,“没用的废物,换一个。”
他猛地指向被扔在角落的沈砚书,“换他!”
夥计们立刻上前,像拖拽破麻袋一样将沈砚书架起,重重扔到了石坛中央。摆好姿势後,用同样的方法取了一滴眉心血。
鲜血滴在铜镜上的一瞬,异变陡生!
石坛上那些原本缓缓流淌的鲜血,像是突然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竟缓缓朝沈砚书身下汇聚,石坛表面雕刻的扭曲纹路也亮起幽暗的红光,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尖啸。
更令人心悸的是——
沈砚书低垂的头颅自行扬起,因拖拽落下的碎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紧闭的双眼在此时缓缓睁开。
那双眼眸,没有惊恐,没有迷茫,甚至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枯井,映不出丝毫光亮和倒影。
他就这样“看”着前方,目光穿透了掌柜落在铜镜上,周身弥漫的死寂而压抑的气息,比任何挣扎嘶吼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掌柜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涌上心头,“有反应了!终于有反应了!我终于找到了!!!”
“快给我。”掌柜抢过夥计手里的抽魂钉和铁锤,撞开夥计,对准沈砚书的头顶,猛然一锤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