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下来的皮肤没有随意堆在一旁,而是摆放在另一张干净床单上,仍按人体的样子工整地摆放。
陈实又问苏小荷,“你会临摹吗?额头上的这些针孔你照样子画下来,看看到底绘的什麽。”
“好的。”苏小荷爽口应下。
“这些针孔有什麽讲究吗?”沈砚书掩鼻凑近看。
陈实挪开个地方,等苏小荷临摹的功夫,摇头道,“我不清楚,我得去问问师父。只可惜书房被焚毁,尸体也面目全非,不然,师父见多识广,定然能知道这到底是什麽仪式。”
“我能画出来。”苏小荷的嗓音骤然响起,因兴奋而微微发颤。
沈砚书狐疑地看向苏小荷,“真假的?你可不要说大话,当时书房那麽混乱,再说,这可是验尸笔录,细致得得连头发丝都要一清二楚。”
“我可以的。”苏小荷从斜挎的布包里取出细毫笔,“只是,我没有宣纸,要不然半炷香时间我就可以画出来。”
“你需要多大的宣纸?”陆昭嗓音远远地飘过来,苏小荷比划了一个大小。
陆昭看後,自回廊翻窗而入,衣袂翻飞间已逼近沈砚书,他手腕探到沈砚书腰间,往前轻轻一带,沈砚书的束带瞬时滑落在地。
“姓陆的,你做什麽?!”沈砚书大惊,慌忙去抓松散的衣襟,可陆昭动作更快,一把扯住他的雪白里衣,“刺啦”一声撕下大半幅布料,和苏小荷比划的大小分毫不差。
“借你衣服一用。”陆昭头也不回,转身就将白布交给苏小荷,“在这上面画,他的里衣是上好的松江棉布,光洁吸墨,你看,血珠滴在上面,不晕不染。”
“好的,陆大人。”苏小荷抱着那截还残存着熏香的里衣,她听说沈砚书家境殷实,没想到这样好。
苏小荷找了处空桌,铺好里衣画画之前,忽然想到了什麽,眨眼问道,“陆大哥,你怎麽连沈大哥的里衣料子都摸得这麽清楚呀?”
话一出口才觉失言,慌忙捂住嘴,“我丶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砚书手忙脚乱拢住残破的衣袍,耳根通红,“什麽就那个意思,你说清楚,那个意思是什麽意思?!”
陈实将张牙舞爪的沈砚书赶了出去。
房门“哐当”关上,瞬间掐断了沈砚书的气焰。
没来由地,他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就对一句平平无奇的话上火,现在独留他和陆昭站在廊下,反而更生尴尬。
半柱香时间刚到,苏小荷就绘完了凶案现场图,几个人围拢过来,目光不约而同地凝滞了。
这岂止是还原?简直是时光回溯般重现。
连祁文山尸体嘴角咧开的弧度都分毫不差,铜镜上的魑魅纹饰更是精细到每一道刻痕。
只是,沈砚书嘴角抽了抽,指着神龛前说,“这里……你画的我们两个在干什麽!”
苏小荷仔细端详後,疑声道,“画得没错啊。沈大哥和陆大哥当时就是一起握着铜镜,对拜。”
幸而隐去了“夫妻”俩字,不然沈砚书得把验尸房屋顶掀了。
陆昭抽出佩刀,将这一角衣料裁了下来,“这种东西留在卷宗里不合适。”
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又撕下沈砚书挂在腰间的一块里衣,扔给目瞪口呆的苏小荷,“重画一个铜镜。”
说完,陆昭自顾自将那块裁下的画着对拜的布料仔细抚平,工工整整地叠成一个小方块,放到怀里贴身收藏。
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收好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沈砚书:???
“不合适放在案卷里,那你收起来做什麽?”
陆昭淡淡瞥他一眼,理直气壮,“稍後我会烧掉。”
鬼才信!
一阵阴风不知从何处钻进验尸房,吹动那本摊在案上的验尸册,纸页哗啦啦地翻动,最後停在了中间某一页。
苏小荷正要下笔画铜镜,目光无意间扫过那页,像是看到了什麽极可怕的东西,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踉跄退後两步,指尖颤抖地指向验尸册:
“那丶那是什麽?!”
她的惊叫吸引了三人注意,他们纷纷望去。
只见那泛黄的纸页上,一行狰狞的字迹闯入视线——
“尸七日,取眼球。”
六个字,用一种暗红近黑丶粘稠如血的液体写就,伴着尚未干涸的血痂,笔触歪斜潦草,每一笔都带着拖拽的痕迹,仿佛书写者正承受着难以名状的痛苦或恐惧。
阴风一过,血字微微蠕动,散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