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有耐心地一个个回答:“我伤得不算严重,很多伤害爸爸全给我挡掉了。复健时候真没有很痛,最痛的其实是心。”
在那段时间,安有连最基础的呼吸都觉得心酸。他不太能控制好自己的心脏,心脏一直在下雨,每晚每晚,安有都觉得自己溺在海里。
“现在不痛了,下雨也不会痛,但可能会更容易察觉到天气的变化,我会有一点怕冷。我可以剧烈运动,也可以稍微碰点冷水。严自得,我伤得真的不算重。”安有又重复一遍,“车祸发生时,爸爸护住了我。”
安有咬了下唇,站在现在,他再回望那段时间时,许多痛苦的滋味都不再清晰,以至于他可以玩笑来讲,讲得可爱,讲得乐趣。像是那些伤害从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印记。
“我头发也是那个时候留的,因为在妈妈去世的那段时间里,我爸爸一直很害怕我也会生病,他会在我生日时候要我许关于健康长寿的愿望,他想了好多土方法只是想要我长命百岁。”安有告诉严自得,他笑了下,严自得却觉得眼睛涩涩的,安有继续说,“我想我爸爸有做得很好呢,我也应该按照他的希望前行。”
严自得拈住他後面留长的那段头发,他声音有点哑:“做得特别好…”
也是在这天,严自得决定,以後自己生日时只会许下一个愿望,他要许给安有,好让愿望叠加愿望,愿力够强,让他真如安朔所祈祷的那样健康长寿。
“但刚开始我有一段时间说不出话,变得像哑巴一样,只能发出一点啊啊哦哦这种元音,很好玩吧,像是元音大作战。”
但明显严自得不觉得好玩,他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刻,声音被撕裂拉扯,无论再怎麽努力都只能发出短促的声音。好丑陋。不断挣扎的过程,不断抗争的过程,身体脱离掌控显得笨拙的时刻——好丑陋。
他垂下眼睛,赌气那样回答:“不好玩。”
安有说严自得你怎麽又要这样,严自得倒不觉得有什麽,他顺着时间的河流回溯,将安有之前说的话找出。
他说:“我也要代替你痛。”
严自得想,有些疼痛安有无法用语言穷尽丶表述,那他就去体验。面对死别时的疼痛,他不去回避,面对复健时□□的艰苦,他也不断去回想。
安有不用语言表达也没有关系,幸好严自得能够亲身实践。他能完全理解安有,共频他过去多次疼痛瞬间。
安有皱了下脸,他嘟囔:“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感觉。”
严自得讲他语文在这个时候又好了,又说但我们之间关系不是这样。
安有擡头看他,眼睛亮亮的:“那我们是什麽关系?”
严自得觉得这时候安有好可恶,但他却又乐在其中,他可以多说一点话,多走一步路。严自得回答:“老鼠爱大米的关系。”
安有好无语:“我才不要当老鼠!”
严自得笑他:“又没有说你是老鼠。”
“那我也不想你当老鼠,你不如当鼹鼠,松鼠,豚鼠,光老鼠听起来就有点小坏。”
“…这些都不重要,”严自得告诉安有,“重要的是中间的字,老鼠爱大米,我也喜欢你。小无,我们是这样的关系。”
“所以我想要你对我再坦诚一点,不要总害怕我受伤——”严自得顿了下,他有点感谢自己复健期间,那段时间他被迫读了好多故事,读到哪怕说真心话也少有趔趄。他想现在他可以,也必须更主动一些。
“我已经犯下了一些不可弥补的错误。”
安有纠正他:“那不是错误,不是的。你不能这样否定过去的自己。”
严自得从善如流:“那就是我已经错过你生命里的许多了,我不想再错失,不想只让你一个人去面对。”
“所以之後多给我说好不好?”严自得垂着眼睛又摸安有手指,安有被他摸得简直浑身发麻。
“好的,但你不要撒娇。”安有一本正经。
严自得便知道自己偷学安有的技巧被看穿了,他耳朵有点红,但依旧要慢吞吞说:“对不起。”
之前严自得总不爱道歉,也不爱表达喜欢,讲述爱,语言常常只在他胃里打转。但现在,严自得总算意识到了语言的重量,虽然还做不到将语言摔出,但他正在尽量表达出每一次歉意与心动。他想要安有也能完全体会到,让他真切感受到,他身旁还有自己。
“什麽啦…”安有吐吐舌,“我意思是你撒娇完全让我心脏蹦蹦蹦蹦跳,好吓人,我控制不了我心脏了。”
严自得求知若渴:“那该怎麽办?”
什麽怎麽办?安有很多时候都快要分不出来严自得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但他大人有大量,很有气概大手一挥。
他捏住严自得嘴巴,刚想踮起脚响亮啵一声时,一一姐的声音遥遥从外面传来。
“自得,小无!”
安有连忙躲去严自得身後。
严自得耳朵也有点红,他将安有遮得严严实实,问:“怎麽了?”
安有在後面拿脑袋撞他背脊,痒痒的,严自得缩了下肩,但还是装得很正经模样。
一一姐嘿嘿一笑:“叫你们快点回来吃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