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张相片背後都有常小秀写的地点日期,还有她在当时的心情。在一张婴儿时期的严自得大哭的照片後,她写:自得哭起来总是很用力,音量也大。看起来以後会很有声量地存在。哈哈!
严自得当时看到这里时很奇怪地跟着常小秀的字笑出声。笑完後眼睛又很奇怪地湿掉。严自得那时摸了一下眼角,声量很轻地说:
“对不起啊,婆婆。”
後半部分则是严馥拍的严自乐,从严自乐三岁时开始记录,照片的拍摄有着肉眼可见的生疏。在严馥的镜头下,严自乐早早就拥有了一张擅长对世界感到紧绷的脸。他不常笑,只有在被抓拍时才会露出一点惺忪的模样。
严自得记得严馥有这样一系列抓拍:相片里严自乐刚起床,头发蓬蓬得像棉花团,他露出点迷糊的表情,眼睛半睁着看镜头。
第一张他伸出手,不知道想要抓住什麽,第二张他的掌心更近了,手掌小小一团,到了第三张时,相片一片黑暗。严自得于是明白,严自乐抓住了一颗朝向自己的镜头。
在快门摁下的第四张里,严馥镜头下的视角又变了,这回变成两只手,一大一小,一瘦一肥。严自乐这次握的是妈妈的小指。
在这叠照片後,严馥记录了时间,逗号的墨点很重,像她想了很久後才写,于自乐三岁时照。
严自乐说:“前面有外婆拍的你。”
严自得回答:“我知道,但我不需要通过这些东西去纪念她回忆她——”他擡起头,难得正视自己的哥哥,他问严自乐,“你懂吗?”
显然严自乐并不理解,他垂下眼,像是对于要承认自己的无知有些抗拒。他默了一会儿才说:“…不懂。”
“嗯。”严自得咬着筷子,他其实也不知道要怎麽和严自乐说。
他有时候觉得七岁前自己的生活对于严自乐可能是一场暴行,在他能悠然享受窄小的童年生活时,严自乐却已经早早背上了名为严家的十字架。
他想说常小秀给他的东西够多了,诗集丶相片丶喜爱,这些都显而易见地存在在他生命里,他不需要怀疑,更遑论质疑。他看得见,摸得到,所以相册的存在与否并不是必须。
但严自乐不是。严自得认为,严自乐比他更需要一点切实的东西,至少能在他掌心称出重量,将他要飘起的灵魂压下。
“这很难说,”严自得最後说,他收回视线,“可能我也不是很懂。”
吃完面,又吃完一颗其实只是表皮黑了一点的卤蛋,严自得跟着自己的朋友们围在皮质沙发上,他背靠沙发垫,又止不住地滑下去。
他试了几次,觉得好有意思,又乐此不疲地滑上滑下好几回。
许向良这时正握着吉他教孟一二拨弦,应川嚼着芒果干吱呀吱呀,严自乐坐到电视机前,仰着脑袋看新闻。而安有则缠着孟岱要给自己调一杯酒,他说要成人那样一口猛灌显得很帅的酒。
孟岱说你还没成年,不准喝。安有于是可怜兮兮看严自得,问严自得你能不能帮我要一杯?
严自得轻轻拍着他的脸,很无情:“不可以。”
安有很不开心,他坐到严自得旁边,沙发上陷进去一个小坑,严自得又顺着重力滑了下去。但这次与之前不同的是,有一双手拉住了他。
严自得擡起眼,安有还皱着眉,语气很坏地说:“你是橡皮糖吗?要掉下去了啦。”
严自得想说不是,但注意力却被电视里播报的新闻吸引。
“据悉,科学家们正在尝试将世界大同的愿景变为现实。即通过将思维上传,来创造一个没有疾病和战争的理想世界……或许将在未来引领人类走向更加和谐的共同生活。”
严自得想了下,觉得这纯粹瞎扯淡,难道这帮人以为上传了思维就能免去恶意,免除阶级?
安有倒是很兴奋,他握住严自得手臂,很自豪说:“这就是我爸爸研究的内容。”
严自得看了他一眼,想说你爸爸研究的应该是世界小同,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他闭住了嘴。
应川嚼着芒果干:“这听起来很好啊,残疾人岂不是可以重新变健康了?”
“但你要怎麽定义健康,”许向良挺好奇的,“你上传天生盲人的思维,他们难道知道正常的世界丶光亮是什麽样的吗?”
“也许能植入其他人的意识?”安有托腮,“但我也不是很懂,这涉及到的东西太复杂。”
应川倒觉得没很多大不了:“反正这些东西发明出来肯定有好处的啦。”
严自得想了想,他觉得这对白日梦想家的好处肯定最大。他说:“如果真能有,我倒要创个很快就要世界末日的世界。”
安有问他为什麽,严自得嘻嘻笑,说很喜欢看大家恐惧的表情啊,又说一起逃难难道听起来不是很浪漫?
安有锤他:“严自得,我觉得你也该看看脑子。”
“但是,”严自乐突然开口,他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露出很疑惑的表情,“人不面对真实算什麽人类呢?”
“作为人的贪欲都很重,没有人知道真正上传意识後会发生什麽。”严自乐垂下眼,他想了一会儿,“如果我是那些生活无法再得到挽救的人,我宁愿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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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後面没有很科幻涉及到阶级的东西,嗯嗯,我实力不够,这只是一只白痴写的青少年成长史和男同爱情故事[可怜]
还有之前无在圈幻境里说的有个哥哥告诉他不是所有话都能敞开说的就是自乐^^严自乐是比严自得更习惯沉默和忍耐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