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自得在昨天非常愤怒地写下日记,他写的是:我也不会喜欢严自乐!!!!!
用了五个感叹号,还是不足以表明他的愤怒,末了他又非常丢脸地掉了几滴眼泪,泪水浸在枕套间,他抹去,掌心黏糊糊,他盯着透明的水珠看了许久,慢半拍才承认自己心意。
他想自己好想外婆,又想自己需要一些安慰。
妈妈其实有行动过,虽然她能觉察到严自得的低落,也曾在车上伸出手帮他抹去眼泪,但她下一秒就又去处理工作上的事宜,连自己指尖上的泪水都来不及擦。
外婆更是距离上的遥远。严自得知道自己迟早要回到妈妈的家里,但他却没有想过分别和抵达新环境会那麽让自己难过。
尤其那个严自乐。严自得讨厌他,无敌讨厌,巨巨巨无敌讨厌。
“小圈啊,”电话那头常小秀思忖片刻,“可能你们之间只是不太熟悉。”
严自得不知道他和严自乐之间能怎麽熟悉,大人不是早就讲明生活的真理,不是说第一印象差的关系就不可能变好吗?
“我才不信。”严自得嘴巴扁扁的,声音也扁扁的,他总有一点想哭。
但男子汉大丈夫,严自得讨厌自己的脆弱。无法表达的委屈便异化成嫉恨,衍变成愤怒,严自乐首当其冲。
“他就是不喜欢我,我也不要喜欢他。”严自得斩钉截铁。
“但你们是兄弟,兄弟就是朋友,小圈,我们现在来到了新环境,总是需要结交一些朋友的不是吗?你之前不是很想拥有朋友吗?”常小秀缓缓说,“我们不要害怕,也不要过于抗拒和讨厌,自乐只是不怎麽了解你,你们分开太久了,他对你肯定没有什麽恶意。”
常小秀停顿了片刻,又说:“无论如何,你都是他的弟弟。”
语气听起来正式许多,像是某种隐喻,又像是某样枷锁。
严自得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他可以信天气预报,信无厘头的童话,但却不敢信大人安慰似的推测。
他沉默着,直到门外传来笃笃两声敲门声,他调低声音,穿上拖鞋啪嗒啪嗒跑去开门。
吱啦一声,房门打开,门外站着的是严自乐。
严自乐还没有洗漱,依旧穿着他刚刚上完马术课时的制服,全身上下——包括表情几乎全都一丝不茍,除了涂有发胶的额发因为重力顽皮掉下来几缕。
他露出笑容,这回多了几分真心,只是这真心却不见几分好意。
貌似是幸灾乐祸的,严自得警惕地审视,他後退半步,手掌扶住门框,语气还是很臭地问他:“干什麽?”
严自乐笑容更大了,严自得却从他这表情里更多地读出些坏心眼的滋味。
他眉头皱紧,更加不礼貌叫他大名:“严自乐!”
“严自得。”严自乐也学他去叫。
有些生疏地念法,像是要将下意识叫自己名字时的最後一个乐字改成得。严自乐读得很平淡,像这串字符不代有任何含义,只是三个字的随机组合,不像严自得那样饱含愤怒。
严自乐敛下笑意,慢条斯理向自己崭新的弟弟下达通知:“妈妈叫我告诉你,从明天开始我们要一起上课。”
这有什麽值得幸灾乐祸的?严自得完全不理解。他想严自乐这个人真是奇怪,要用词语来形容就是人模狗样,不对,严自得觉得这个词还不够精准,得是人模鬼样。
阴恻恻,坏兮兮。
这模样根本不像是来和自己通知的,反而像是太监向自己宣告行刑时间。
严自得很有骨气地将门一摔,哐当一声,门风拍在严自乐脸上,他很有力气地回喊:
“我知道了!”
“再见!”
嗯嗯,常小秀教过自己要文明用语,哪怕这其实是滚蛋的意思。
严自得想,我果然是个礼貌小孩。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