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听他提起严自乐的语气,那麽熟稔,像严自乐也是他长久以来的朋友那样。
“刚才严良告诉我,平时你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帮严自乐坟头拔草。”
一个哑巴怎麽说话?少爷像是读懂了严自得没说出口的疑惑,做了个拔草的手势。
“干嘛,我没读心术,我是推测出来的,当时严良给我指了下严自乐的坟墓又给我做了这个手势,是个傻子都得知道这意思吧。”
尤其还有前情提要,安有向来都相信自己逻辑推理的准确性,以至于话说着说着就开始语调上扬,严自得都要怀疑少爷是否长了什麽尾巴,怎麽看都要翘上天。
严自得勉为其难夸了他金主一句:“差不多。”
事实的确如此,在严自得还未能收拾好心情面对严自乐死亡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严自乐的坟头基本上都是靠严良来收拾。
他遵守了严自得和他的约定。
“所以我说严自乐其实过得还挺好的。”安有又重复道,这不过这次他咬字更轻,像是这句话已成为一个铁定的事实,不需要他再费口舌为其镀上金身。
过得好吗?
严自得无法为死去的严自乐做出回答,他含糊应了声:“差不多。”
不好也不坏,差不多对于他们这种存在已然算是上等结局。
安有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其实我想说的还是之前那句话,你根本没多讨厌他。”
像是怕严自得反驳,安有又急急拉出来严良作挡箭牌。
“严良都告诉我啦。”
严自得冷冷:“一个哑巴怎麽给你说。”
“动作啊。”安有拉住严自得站定,又伸出手捧住他脸颊叫他看向自己。
紧接着,他就张牙舞爪复刻了一边严良给自己对话的动作。
他双手贴在耳边,朝虚空抓了抓,同时还汪汪两声,下一步两只手又比了个爱心。
“看懂了吗?”
“……”
还真看懂了。
狗,爱心,人。
人,爱心,狗。
这翻译过来不就是狗爱人人爱狗,再信雅达一点,无非一句相亲相爱一家人。
“没看懂。”严自得扭头就走。
也就幸好这路上没什麽人,要不然还不知道怎麽被看待。
“你分明就看懂了。”安有一下就戳破他谎言,他嘀咕,“这个要是看不懂那就是真傻子了。”
严自得几不可闻叹了口气:“那又怎样。”
严自乐早已彻底消弭于这个世界,安有作为外人,又何必执着于敲下他们兄友弟恭的印章。
“还是挺重要的,”安有轻声道,他搬出来自己小小的见解,“说爱其实比恨要轻松。”
什麽爱呀恨的,这些字眼那麽庞大,却在安有嘴中又显得如此微小。
但可惜严自得从来不懂,没有人教过他这些,他也无法从生活中习得。
他对这些高大上话语的应对方法向来只有一个:
“听不懂,我是文盲。”
安有愣了一下,随即噗嗤笑出声来。
他将语言的前缀丶过程全都省略,最後只留下一条最亲密的话语:“矮油!我想说的其实也就一句话!”
严自得竖了点耳朵。
他听见安有说:“想要你今天不要太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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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有理解失去的滋味,所以他在伤心面前加入一个副词,不要太伤心。
他想严自得可以伤心,但不要过度,心脏可以为了别离和哀愁而下沉,但不要为此心碎。
恨是一类颇具重量的情绪,如要类比,这就是一圈上下都刺满玻璃碎片的颈环,而每到严自乐的祭日,严自得就会主动将其套在脖颈。
他说着讨厌严自乐,但安有却总觉得他是在说讨厌自己。
“你听到了吗?”安有又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