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越皱了一天的眉头在此刻终于慢慢消散下去,转而洋溢起一道灿烂的笑:“太好了!”
时越拽着裴玄回到了城楼之上,远远的看见一队人马正疾驰而来。
为首的那匹黑马格外眼熟,马背上的人穿着粗布短打,正是石头!
他身後跟着十几辆马车,车斗用帆布盖着,隐约能看见帆布下鼓鼓囊囊的轮廓,车辙在雪地上压得很深,显然装得极沉。
周牧松没想到时越在来之前竟然做了这种准备,他不由的显出赞赏之情。
平日里听坊间传闻安定侯府的小公子是个纨绔,跟博学多才琴棋诗画没一个字能沾边,可如今看来却并不是这样。反倒是有勇有谋,危险时刻临危不惧。
安定侯府的两个儿子皆是人中龙凤,周牧松十分庆幸,自己从来没有对安定侯下手,反而是周敬之那个蠢货误将自己和安定侯推到了一起。
这麽说来,他真应该谢谢周敬之。
石头策马奔到城门下,勒住马缰时,马前蹄高高扬起,雪沫飞溅。
他没想到自己来到漠南後,看见的竟是这般景色,来不及喘口气,立马焦虑的寻找自家公子的身影,生怕他受了什麽伤。
“石头!我在这!”时越趴在城墙上,激动的朝他喊着。
裴玄在後面扶着他的腰,以防他过于激动而从城墙上栽下去。
石头擡起头在城墙上立马捕捉到时越的身影,他家公子往死里都是一派公子哥的潇洒模样,此刻却穿着乱糟糟的黑布衫,怎麽看都觉得吃了大苦。
好好的公子成脏脏包了。
“公子!我一路按照你的吩咐采购粮食,现下共有五十袋!”
五十袋粮食!虽不算多,却足够暂时稳住局面。
时越心中一松,连忙喊道:“石头!把粮车推到城门内侧,打开一袋,让流民看见!”
石头立刻应声,挥手示意身後的人将粮车推到城门边,一把扯开其中一袋粮食的口子,雪白的米粒倾泻而出,阳光照在上面格外显眼。
城门外的流民先是听见了马蹄声,又看见粮车,动作都顿了顿。
当看见那袋敞开的粮食时,人群里的嘶吼声渐渐小了下去,有人伸长脖子望着粮车,眼中的疯狂褪去些许,多了几分迟疑,他们要的本就是粮食,为的是不饿死,为的是活命,若是能拿到,谁也不想真的和官家人拼命。
周牧松胸口的刀伤痛的不行,但此刻也顾不得它,只能站直身体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洪亮有说服力:“这些粮食是特意为你们寻来的!现在每一户流民,可分半斗米,跟着我们的人到城外空地上等候,周边县城的援兵已经在路上了,等援兵到了,会核对你们的身份,送你们回各自的村镇,後续朝廷的赈灾粮也会陆续送到!”
他的声音从城墙上传了下来,带着一种笃定的力量。
流民们面面相觑,有人看着城门内的粮车,又看了看身边疯狂推搡的人,渐渐停下了动作。
“真的有粮!”
“娘,咱们有粮食吃了!”
“太好了,不用饿死了!”
石头和王封一起把粮食从马车上卸了下来,流民不自觉的都朝着粮食围了过去,眼巴巴的看着王封手里的米粒。
“排队,一人半斗米,不许争抢!”王封生怕这群人又要粮不要命的扑上来,直接把锋利的剑猛的插在地上,利刃对着流民惊慌失措的脸。
流民如愿见到粮食,也不再疯狂,而是按照王封的话慢慢排起队来,虽然依旧有人推搡争抢前排的位置,但是比着刚刚的场景平和太多了。
这时,时越看见方才见到的那个城墙下的老妇人,拨开人群抱着自己的孩子走了出来,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粮车磕了个头:“谢谢……谢谢老天爷……谢谢官家……”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不少流民跟着跪倒在地,哭喊声里没了之前的疯狂,只剩下劫後馀生的庆幸。
周牧松见场面终于被控制住,胸腔的伤口没了紧张情绪就显得越发痛楚,他张了张嘴想再说句话,但是眼前一黑就彻底晕了过去。
“殿下!”守卫们连忙扶住他。
时越连忙道:“快去找郎中给殿下包扎伤口!这里交给我就好。”
王封担忧的看了一眼周牧松,只好点点头,去请郎中了。
时越见一切事情恢复了秩序,长吁一口气,也不顾地上脏不脏直接坐了下来。
裴玄也坐在时越的旁边,时越顺势把头抵在了裴玄的肩膀上:“好累啊。”
裴玄看了眼时越,往日里白净的脸上现在却是紫一块灰一块,脏兮兮的。
还记得最初刚认识时越的时候,明明是个娇气鬼,脏的不碰臭的更是离得八百米远,俨然是一只爱干净的小公主。
清栾山最初时越呆的一点也不习惯,因为这里的陈设实在是太普通了,住惯了大房子的时越总会觉得这里小小的。
可是没想到,当年那样娇气的人,现在也可以随意的坐在又脏又硬的地上,吃着最普通的烙饼。
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麽,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裴玄总觉得时越心里装着些他从不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