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弄青笑着应下,转身与桑适南一起离开。
等走出杨成安的视线范围,沉弄青才捏了捏眉心,压低声音问桑适南:“里面情况怎麽样?”
桑适南摇头:“没发现什麽异常,也可能是我多心了。”
说着,他还是忍不住回望冷库,眼底闪过一丝疑虑。
“先回去吧。”
阁楼上。
奚也靠在墙边,大口喘息,手指僵硬地去解衬衫纽扣,却连扣子都摸不稳。
他只好作罢,踉踉跄跄走到浴缸边,拧开热水,扶着墙,一头栽进去,像滩水一样滑下来合衣躺下。
白汽弥漫,滚烫的水包裹住他冰冷的躯体。
水慢慢浸到了後脑勺,他浑身抽搐似的忽然一惊,手摸上去,反复确认有没有血。
直到摸到了那条长长的丶蜿蜒的伤疤,他才逐渐平复,侧身蜷缩起来,双手抱在胸前,额角冒出冷汗。
冷……好冷……
一颗子弹贴着奚也左脑呼啸而过,像在他脑壳里搅动了一根烧红的铁釺。血呼啦喷涌出来,滚烫丶黏稠,顺着鬓角一路淌下。他甚至听见了自己大脑被翻搅的声音,如同水中炸开的气泡。
子弹擦过的地方是额下回後部,医学上叫作布罗卡区,这里是掌管语言的神经中枢所在。也就是说,今天以後,他即便还有命活,也可能说不了话了。
撕裂般的疼痛攫住了他,像有人拿刀片刮他的神经。
他听见了声音,很多声音。毒贩的惊呼和咒骂,还有警察的怒吼。有人在喊,有人在奔跑。
他的身体开始摇晃,下一秒,他像是被抽走了脊骨一样跪倒下去,眼前一片混沌。
——行动结束了吗?
“奚也!”对面那片黑压压的防弹盾阵中,猛地冲出一个神色惊慌的男人。
这人姓聂,是这次“4。15缉毒行动”的总指挥,大家尊称他一声“聂总”。
向来只坐镇指挥台的他,极少亲自出现在火线。然而这一次,他跑得比谁都快。
聂毅平满脸的血,不知是奚也的还是自己的。他打横将奚也抱起,双臂发着抖,动作小心翼翼,像捧着一只被打碎的白瓷。
他低吼:“救人!快给我救人!!!快!!!”
奚也艰难地把头侧向他,努力动了动手指——他以为自己动了,其实没有。他受伤的大脑已经无法驱动这具身躯。但聂毅平似乎懂他的心思,紧紧握住他的手,低下身子。
在彻底坠入黑暗前,奚也张了张嘴,喉头干涩颤抖,吐出几个聂毅平听不见丶他自己也听不清的音节:“……对……对不起……爸爸死……”
“……死了。”
奚也让自己彻底沉入浴缸。
乌黑的发丝在水中漂荡,如海草般柔软。银亮的气泡贴着脸颊往上升,他缓缓眨眼,静静看它们消散在水面。
周身的水温渐渐冷了,他却放任自己一动不动。
人快死的时候,就是这种感受吗?
他好害怕。
可为什麽,有人能不怕死呢?
到底要到怎样的境界,一个人才会愿意为别人舍命?
情感要浓到什麽程度,才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爱能克服对死亡的恐惧吗?
爸爸,爸爸……
你心里有答案吗?
“奚也?奚也!”
急切的呼声骤然闯进耳膜,下一秒,奚也的手被人狠狠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