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开灯,一片昏暗。奚也静静坐在窗前,像一尊蜡像。膝上搭着薄毯,乌发微乱,削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折断。
任谁都难以将眼前这个二十七八岁的孱弱青年,与在东南亚叱咤风云的“船王沉聿舟”联想在一起。
罗昌裕的目光掠过床头柜。上面放着一瓶药,瓶盖里整齐盛着奚也昨晚应服的药片,一粒未动。
“您昨晚又没吃药?”他的声音里带了不易察觉的担忧。
奚也没答,只擡手打出一串利落的手语:【跟我们合作的那个木材商,找到了吗?】
“找是找到了。三天前,一艘游轮在边境被劫。船上有十七个中国游客,我们的木材商也在其中。”罗昌裕顿了顿,“我还听说……船上有一名中国卧底警察。”
【还活着?】
罗昌裕沉默片刻,低声道:“我们的人把他捞上来时,还剩着一口气。至于其他人……全死了。”
风从窗外灌进来,掠过奚也额前发丝,漩起一圈又轻轻落下。
他轻轻敲了下扶手:【无论付出什麽代价,务必保下他的命。】
“您放心,已经给他安排了最好的医疗资源。”
【中国大使馆有动静了吗?】奚也又问。
“怪就怪在这儿。”罗昌裕皱眉,“今天已是第三天,中方毫无反应,大使馆似乎压根不知道这件事。”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奚也缓缓比划,【你就当不知道。引蛇出洞,先看看他们想做什麽。】
罗昌裕一怔:“您说什麽?”
【死了十几个中国籍公民,其中一个还有可能是卧底,整整三天,中方却没有半点动静,你觉得是为什麽?】
罗昌裕张了张口,却什麽也没说出来。
奚也冷笑一声:【自然是有人封锁了消息。】
冷汗顺着罗昌裕的脊背往下淌。敢与中国警方硬碰硬的势力,不管是谁,都绝不好惹。
“幸好,”罗昌裕压低嗓音,“要不是对方疏忽大意,屠杀後没有彻底清理现场,我们才有机会救下卧底。”
奚也闻言,低低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与此同时,棉滇新开发的旅游度假区,一栋富丽堂皇的金色别墅内。
“现场没处理干净?”说话的人靠坐着沙发,他约莫三四十岁,穿着质地精良的居士服,戴着镶金玉戒的拇指不停拈动着一串深色紫檀佛珠,脸色愈发阴沉。
下属额头渗汗:“花头巾说,人是都杀干净了……只是……那段河道是沉聿舟的地盘,他们不敢久留,就丶就没再确认。”
男人眯起眼,沉默良久,像是在压着火:“那就祈祷你们收拾得够干净。否则——”他顿了顿,“我不想留把柄在沉聿舟手上。”
“老大,要不我们干脆把沉聿舟……”下属伸手在脖子上比了个抹喉的动作。
“砰!”
男人猛地拍在茶几上:“蠢货!沉聿舟是什麽人?他要是出事,给你九条命都赔不够!更何况,沉聿舟手里掌握着无数港口河道,要是真能搭上线,我们的货怕什麽出不去?跟你说也白说。沉聿舟行踪成谜,他手底下那个罗昌裕,也是条老狐狸,根本没机会下手。”
他正欲转开话题,却听秘书俯身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男人眉峰一挑:“江州?沉聿舟去江州干什麽?”
“说是养病。”
男人没立刻作声,目光微沉,眼底却浮上一抹算计的光。
江州麽……
-海风从港口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老板,您真要去江州?”罗昌裕跟在奚也身边,眉心紧锁。
奚也微不可察地闭了闭眼,像在深水里吐出一口气,随即做了个简短的手语:【去。】
罗昌裕忍不住开口:“您是不是忘了,桑适南也在江州?三年前您躺在病床上时,他恨不得冲进来拔了您的管子……”
奚也垂眸,指尖慢慢摩挲着膝上的薄毯:【我没忘。】
罗昌裕看在眼里,心中一叹。自三年前那次绑架案,奚也在混战中後脑中弹,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却落下失语症的後遗症,身体也大不如前,东南亚这麽热的天也要盖毯。
“那您还——”【我找的,就是他。】
奚也擡起眼:【中国卧底在我们管辖的河道出事,不管对方背後是谁,这件事我都要管,而且要一管到底。只是我不能出面,必须由中国警方来动手。桑适南,会是我们最趁手的一把刀。】
罗昌裕迟疑:“可警方凭什麽信我们?三年来,那边可从没放弃对你的调查。当年他们没少怀疑你……”
奚也知道他想说什麽:【警方不信任我,无非是觉得,当年是我害死了爸爸。】
“老板……”罗昌裕低声唤他。
【没什麽说不得的,事实就是如此。爸爸因我而死,我必须为他报仇。为了这件事,我已经筹划了三年,没有回头路可走。不做则死,做成可活。所以——】
【我必须做,也必须做成。】
奚也低头划开手机通讯录,指尖在一长串名字中停下。那是一个从未拨出的号码,也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後一件“遗産”。
——江州市东阳分局,禁毒支队长,桑适南。作者有话说:----------------------原本有存稿,但改了半年越改越不满意,干脆推翻重来。这次没有全文存稿了,直接裸更。老朋友们久等,新朋友们幸会[好运莲莲]ps:失语症的真实症状不是受宝这样的,不是bug,也不是私设,後文会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