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屿阔叫的网约车已在原地等候多时,在车门被拉开时,司机的态度明显有些恶劣,确认好手机尾号後便一脚油门冲了出去,还扔出来句:“吐车里五百。”
林屿阔晕着脑袋,加上车行驶得摇摇晃晃,他很快便感觉到胃里一片翻山倒海,但他没说什麽,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的现金递给司机,说:“麻烦开稳当一点儿。”
说完,他便将身体缩回原位,将脑袋靠到段青寂的肩膀上,不再说话,也没了任何动作。
用钱抵消苦等的怒火,之後司机果然将车开得极稳,哪怕车内温度不冷不热,司机还是将暖气打开。徐徐的热风吹向车後排,营造出个极其舒适丶适合睡眠的环境,让人的脑袋不住变沉。
段青寂见林屿阔一动不动,原本以为他已经睡去了,便保持着身体平衡,尽量避免将他弄醒。
结果,车离目的地还有差不多三四十米时,林屿阔变率先坐直了身子,说:“到家了段青寂。”
他声音有些哑,却能明显分辨出这种哑并非惊醒所致,而是单纯得被酒精穿喉的火辣给烧出来的。
段青寂听见他的话,擡头看向窗外,只见,外面的环境与市中心的繁华截然相反,寂静黑暗,俨然像是另一个孤寂丶无人踏足的落败城市。
林屿阔适时开口道:“这儿的房子便宜。”
段青寂的嘴唇紧抿着,沉默良久,一直到车在小区前停稳,两人陆续下了车,段青寂才开口说:“你没必要这麽节省的。”
“没有挥霍的必要。”林屿阔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刚开始那两年,咱俩不就住在这种小区里,能住就行。”
话是这样说。
但一个人住,和两个人一起住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林屿阔擡眼看了段青寂一下,接着说:“或者咱俩去酒店住也行。”
“不用。”段青寂摇摇头,说:“我住哪都一样。”
小区内部的环境也完全如段青寂料想的那般“破”,斑驳的墙皮丶烂到让人不忍直视的绿化,安保措施几乎为零,这一切无不在诉说着这个小区的房价究竟有多便宜。
统一建造的六层楼,单元楼内没有电梯,只有被磨平棱角的灰色水泥台阶,以及摇摇晃晃丶散发着锈味的铁栏杆。在这种环境下,林屿阔租的甚至还是最便宜的顶楼。
两人顺着楼梯往上走时,逼仄的空间只允许他们一前一後地向上走,如果要看着对方说话,还要刻意停下脚步,扭头垂眼,再打开手机手电筒驱散黑暗,才能看见後方的人。
段青寂从来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
林屿阔太不会花钱了。
他不该节省到这种地步的。
这种滋味很难形容,段青寂觉得,就好像他拼死拼活挣了大笔的钱,结果都被林屿阔清算完毕後锁进了轻易不能打开的保险柜里,可望而不可及,非到必要时刻,绝对不会将钱拿出来花。
在段青寂的印象中,林屿阔绝对不会亏待自己到这种地步,但怎麽就到这种地步了呢。
全程,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
直到林屿阔用钥匙拧开门锁,拉开家门,段青寂才满眼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说了句:“我给你买栋房子吧,小阔。”
家里的环境虽然算不上不堪入目,但也绝对算不上好。入眼的家具全部都是不知用了多久丶有些破的木质品,客厅里甚至连个正经沙发都没有,不对,这个小房子里根本就没有客厅,只有一张木桌供人稍作休息。
段青寂走进去,用视线将这栋房子的所有细节都看了一遍,心里估计这房子大致也就四十平左右,还真是和他当初租的那个出租屋差不多大。
但林屿阔现在已经没必要住这种地方了,他明明有能力住更好的房子。
段青寂甚至想,林屿阔是不是舍不得花自己的钱,所以他想,他出钱给林屿阔买栋房子,或许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家里没有第二双拖鞋。
林屿阔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将唯一的拖鞋放到段青寂面前,才直起腰,看着他问:“要不要洗澡?”
他直接忽视了段青寂的话。
段青寂盯他数秒,最终选择妥协,顺着他的话说:“算了,航班时间太早,我不想耽误太多时间,等回哈市再收拾吧,你才应该好好洗个澡,放松一下。”
他穿上拖鞋,伸手脱掉林屿阔身上的风衣。
林屿阔却也拒绝道:“那我也不洗了,走吧,去卧室躺着。”
段青寂看着他,想说还是要洗,否则明天起来肯定要更难受,但话还未说出,林屿阔就抓住他的手腕,牵着他往卧室走,边走边说:“该好好休息一下…。。太累了。”
他话里的疲倦感毫不掩饰。
段青寂突然後悔来海市了。
他不该来的,不该看到这些,因为现在看到了,他只想把林屿阔一起带回哈市。
他养得起林屿阔的。
但有些话,永远都不能说出来。
因为这份疲累後,也藏着林屿阔岌岌可危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