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屿阔想更直接地去看他,看他脸上全部的表情,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只能擡起胳膊撑着车门,用手托着脑袋,再谨慎地将视线一点点地偏转到段青寂的方向,看一会儿他,再看一会儿路。
林屿阔又问:“你为什麽没要那五十万。”
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段青寂却答得很随意,他说:“给你的就是给你的,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而且在海市的日常生活开销肯定要比在哈市的时候高上不少,你又是去上大学的,没必要再勤工俭学,那样就体会不到大学的乐趣了。”
“但你上大学的时候不就是勤工俭学。”林屿阔反问。
段青寂扫了他一眼,那一眼里似乎夹带着某种情绪,但在他的视线扫过来时,林屿阔便匆匆转过了盯着他的视线,自然没看清那其中包含的意味。
林屿阔听见他说:“那时候我是孤身一人,没人管,自然要自食其力。”
後方有车在打喇叭,刺耳的声响飘荡在空中,林屿阔却很快就听不见了,他怔怔地盯着段青寂,呼吸也不自觉放缓了些,眼前似乎摆着个他一直忽视的事实,这个事实重到他连再次问出口时,都觉得齿关一阵发颤:“我也是一个人啊,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段青寂没说话,他能感觉到林屿阔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从最初的若有若无变成了如今的难以忽视。
良久,段青寂才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他说:“林屿阔,我养你那麽久,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受苦,我赚这麽多钱,不是为了让它们烂在银行里的。”
他没正面回答林屿阔的问题,可一切似乎都在不言之中。
该懂的人早晚都会懂的。
没必要事事都用最直白的方式摊到明面上,毕竟段青寂也有自尊,他不可能在林屿阔做出那种事後再紧贴上去,将自己的脸再送到他的掌心里,让他扇,那样和哈皮狗又有什麽区别。
但他也做不到放任不管。
林屿阔不再说话了。
他攥紧掌心,死死地盯着段青寂,觉得自己这麽多年的独守着回忆反复咀嚼都像个笑话。他根本就没真正去了解过段青寂。
是了。
他一直都不了解他。
一直都是林屿阔在发问,段青寂也主动问了句:“你现在是怎麽想的?”
“什麽?”林屿阔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之间没听懂他的意思。
段青寂换了个方式问:“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对我的感情是什麽样的,你还喜欢我吗?”
他没选择“爱”这个字眼,因为太重了,不适合用在如今的林屿阔身上。他还年轻,他还有继续迂回丶重新挑选的资格,没必要被“爱”拴住一生。
林屿阔不知该怎麽回答这个问题。
喜欢吗?
当然喜欢。
何止喜欢。
最终,林屿阔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此时。
段青寂也将车停在了某个街道旁的停车区。他将车熄火,扭头认真地看向林屿阔,几秒後再次开口问:“你喜欢我哪点?”
他考虑了很多,也不再单单使用抗拒或只想改变林屿阔的方式来对待这件事。
这个问题却把林屿阔问住了。
喜欢哪点呢?
太多了。
或许是他在亲戚家被嫌弃排挤,听到衆多贬低刺耳的字眼时,段青寂出现在他面前,拉住了他的手;或许是他半夜发高烧,段青寂守在他旁边,干熬了一整夜没闭眼;又或许是他上中学後,因为半夜总是嘴馋,段青寂就一次次从工作中抽身,拖着万般疲惫的身体给他下厨。
……。。
太多了。
林屿阔甚至数都数不清。
因为段青寂这个人本身就很好。
可最终,林屿阔没选择说任何一件具体的事,而是用手指贴上他左侧的胸口,点了点心脏对应的位置,说:“喜欢这一点。”
段青寂怔松片刻,才笑了笑,说:“小阔,你总是这样让人心软。”
林屿阔说:“我只是实话实说。”
段青寂盯着他数秒,末了还是摇摇头,他抓住林屿阔放在自己胸口的手指,安稳地放回林屿阔的腿上。段青寂垂着眼,看着那因为自己愈发瘦削,连指节都变得明显凸起的右手,低声说:“你不能把事情想得这麽理想化…。。”
他停顿了下,才平静地将话说完。
“…。。小阔,我已经不再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