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有点凉的,玩了一会,曲宁就站起身,坐回到凉亭下的椅子上,随手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嘴唇不小心沾到了大拇指,曲宁尝到了喷泉的泉水,仅仅一滴,并没有什麽特别的味道,和山泉水差不多。
洗澡的时候都没少误喝池子里的水,现在这一点半点的曲宁更没在意。
他站起身,准备随便走走的时候,身体内部突然传来灼痛感。
刚才喝下去的清水像烟花一样在体内炸开,痛感迅速从胃部蔓延到四肢,曲宁不得不跌坐在地上,要张口呼救,口中立刻涌出大量血液。
其实并不是很难受,痛的程度甚至比肌肉拉伤还轻些,但实在诡异,曲宁能感到他的体力和生命力在急速流失。
连呼救都只持续了短短一秒,声音很微弱,曲宁想再动弹,就已经不可能了。
再过五六秒,曲宁几乎失去了一多半思考的能力,躺在草地上,处理不了任何信息。
“曲宁!”
阿伏亚的第七天,祂走到了荒原和利索斯大原的交界处,米洛伊斯的牢在这里。
祂呼唤了米洛伊斯,与祂的憔悴不同,米洛伊斯堪称容光焕发。
“米洛伊斯,我想请你看看,你过去给我的预言,是否已经应验完毕。”
米洛伊斯爽快地答应了这个可怜的主神,调动神力,将它们凝聚在自己舌尖的权杖上。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随着祂舌钉的颜色越来越黑,舌面的纹路越来越亮,米洛伊斯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发生了什麽事!”
主神顿感不妙,几乎比预言之神更快地瞥见了祂的悲剧。
祂双目迸发出骇人的光,伸手直接穿过号称无坚不摧的牢,一把抓住了米洛伊斯胸口的布料,把祂狠狠拽向自己。
“米洛伊斯,说话!如果你敢隐瞒我,我一定让你——”
“预言正在发生!”
米洛伊斯大叫,祂擡起眼,还没看清暴怒的主神,就已经被狠狠甩开。
主神用最快的方法回到祂的神域,循着鲜血的气味见到了令祂肝胆俱裂,永世难忘的一幕——
七天未见的曲宁倒在草地上,口鼻处的鲜血流溢,把他的大半张脸都染得通红。
“曲宁!”
祂用此生最快的速度飞奔向祂的爱人,将他抱在怀里,不停地用神力寻找曲宁体内的有害物。
从头发丝到脚底,从内脏到皮肤,阿伏亚的神力像往日数个亲密的夜晚那样游走过曲宁里里外外的每一寸,只是更加狂躁,更加焦急。
“……咳……”
曲宁勉强支起眼皮,阿伏亚的手掌拖住他的後脑,他能感觉祂向来稳定的手在发颤。
涣散的瞳孔花了很大的功夫才重新聚焦,在曲宁的眼中,阿伏亚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可怕,仿佛丢失一切的赌徒那般绝望,仿佛丧失幼崽的野兽那般愤怒。
他张开口,想安慰一下阿伏亚,告诉祂,他并不很痛,只是没力气,还有些冷。
但他的嘴唇实在太冰,只来得及断断续续的说出几个简单的短句。
“不……别丶别为我……哭……”
阿伏亚并没有哭,祂一切类人的生理反应都消失了,只是死死的用那双碧绿的眼珠盯着曲宁。
祂的神力没有从曲宁身上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诅咒?没有,毒药?全无踪迹,某种誓言的反噬?更无凭证。
数次对曲宁提起自己“全知全能”的神祇,在此时不比其他任何生灵更多一分解救曲宁的能力。
“曲宁,别害怕,我会救你!我能救你!”
祂听不见自己说的话,不知道醇厚悦耳的声音变得如同生锈的锯子撕扯一只口干舌燥的蝉。
曲宁也听不见,他的听力在阿伏亚到来的前後就已经变得很弱,任何声响都像浸在水中那样沉闷,现在,他的鼻子也闻不见自己鲜血的气味了。
“阿丶阿伏亚……”好在阿伏亚的名字发音简单,即使曲宁这样濒死之人也能清楚地吐出。曲宁此生最後一次呼唤了他唯一的爱人,在视野再次模糊的同时,努力挤出几个字:“忘了我——”
他很想哭。
不知道是不是泪腺被摧残得罢工了,曲宁并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死亡而流泪,但是却在“忘了我”三个字脱口而出时,从眼角泵出一点液体。
可能是眼泪,也可能是鲜血,曲宁睁着眼睛但已渐渐看不清任何东西。
藏书室的书籍中,提到过黑夜之神,据说祂降临之处皆是永幕,用手指覆盖在谁的眼睛上,谁就会陷入比深渊更深,比梦境更黑的夜晚。
可能祂的手就蒙在自己的眼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