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元星君脸都气紫了。
此後三日,天界鸡犬不宁。
第一日寅时,南天门守将跌跌撞撞闯进凌霄殿,金甲歪斜,面如土色。
衆仙还未及问,便见南天门外黑云翻涌,玄冥君广袖招摇,正与昙忏生对坐云头,面前玉案摆满珍馐。
妖界少主执壶,冥府判官斟酒,更有十数罗刹女披着鲛绡薄纱翩跹起舞,那纱透得连月宫嫦娥都掩面而逃。
守将哭诉时,南天门鎏金牌匾上,一只业火勾勒的王八正龇牙咧嘴,烧得南天门三字渐渐扭曲成“南龟门”。
第二日卯初,瑶池传来阵阵尖叫。
只见原本游弋着七彩锦鲤的莲池里,此刻浮沉着数十尾森白骷髅鱼。那些孽畜见人便咧开骨嘴,喷出滚滚黑烟,熏得前来赴蟠桃宴的仙君们涕泪横流。
西王母的翡翠步摇都被染成了墨色,据说当场折断了三根指甲。
第三日亦是如此。
司命殿值夜仙童晨起时,发现星君惯用的那支改命朱笔竟不翼而飞。
青玉案上镇纸压着张薛涛笺,墨迹淋淋漓漓尚未干透,上书八字狂草:九霄老狗,命不久矣。
那“狗”字最後一勾力道之重,生生划破了三层云纹笺。
沈灼渊悠哉得很,今日烧了司命殿的姻缘簿,明日又放了锁妖塔的几只小妖,专挑那些端着架子丶满口天规的神君折腾。
那些老神仙气得胡子直翘,却又抓不住他的把柄,毕竟这位爷没有出面,一直宣称疗伤闭关三日。
谁能说他故意?
沈灼渊斜倚在九重天的琉璃瓦上,指尖拈着一瓣偷来的白莲,漫不经心地转着。那莲瓣莹白如玉,偏生被他捏在指间,倒像是沾了三分邪气。
“帝君,”玄冥蹲在云头啃桃子,汁水溅了一袖子,“您这招无理取闹,可比直接开战损多了。”
沈灼渊闻言轻笑,眼尾微挑,随手将那瓣白莲弹向云海。莲瓣打着旋儿落下,在途经的几位神君头顶转了个圈,惹得他们慌忙掐诀避让,仿佛见了什麽洪水猛兽。
“本君乐意。”他慢悠悠道,袖中又滑出一朵完整的白莲,“看他们跳脚,比打打杀杀有趣多了。”
直到三日期限已到。
凌霄殿内,衆神齐聚,却迟迟不见酆都大帝的身影。
无烬雪端坐侧位,神色淡漠如霜,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案上新换的玉简。
那封批了朱砂的卷轴,他反复誊写了七遍,最终选了一份字迹最工整的,仿佛这样,便能掩饰那几不可察的动摇。
殿门忽开,罡风卷着幽冥寒气涌入,沈灼渊一袭玄衣踏入,衣摆金纹如业火翻涌,高束的马尾间缠绕着几缕红莲暗纹发带。
他信步而来,腰间悬着的九幽令随动作轻晃,手中黑玉匣子往案上随意一搁,“咚”的一声震得茶盏轻颤,茶水在杯中荡开细碎涟漪。
“迟了半刻。”无雪语气平静,唯有案前飘落的几片雪花泄露了一丝寒意,“酆都帝君好大的架子。”
沈灼渊修长的手指划过匣面玄纹,似笑非笑地擡眼:“雪尊的特赦令写得太含蓄,本君在鬼门关前多品了几遍。”
他指尖在“渊”字上轻轻一点:“这笔锋,倒是比当年温柔些。”
殿中骤然一静。
坐在旁边的天官神君呛了口茶,碧元星君突然对剑穗上的玉珠産生了莫大兴趣,玄冥在角落憋笑憋得肩头发抖,手中判官笔的墨汁滴了一地。
那卷轴上朱砂批注的“准”,前半截笔锋凌厉如刀,偏偏最後一勾缠绵悱恻,收尾处还洇开一点不易察觉的停顿,简直欲盖弥彰。
无烬雪指尖微僵,广袖下的手腕不着痕迹地往回收了半寸,面上却不动声色:“天规修订第三百零一条,诸神可有异议?”
他刻意略过那行朱砂字,仿佛那只是公务文书里最寻常的批注,而非三界独一份的特赦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