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渊指节扣紧劫渊戟,玄铁嗡鸣震颤。他自然知晓这意味着什麽,九千年一轮的天劫,本该涤荡三界浊气,可这一次,崩坏来得太快,连天道都失了耐心。
“九霄呢?”他嗤笑一声,“那老东西就冷眼看着?”
无烬雪擡首望向苍穹,银睫凝霜:“他撤去了维持平衡的禁制。”
“加速崩溃?”
“顺应天道。”
“好个顺应天道!”沈灼渊怒极反笑,声浪如雷,震塌半壁城垣,“九霄老儿是要借天劫血洗三界!”
无烬雪的银丝在狂风中翩跹:“世间贪念太盛,”眸中霜色映出对方炽烈的赤瞳,“你我亦然。”
天穹之巅,混沌青莲的虚影正寸寸消散。
天尊撤去了维系三界的禁制,像抽走灯芯的守夜人,静待一场焚尽旧秩序的大火。
“天劫颠覆的并非仅仅是秩序,”无烬雪的发梢已凝出细碎霜晶,“而是生命的脉搏。”
终雪鉴残弓凌空而起,指向那道横贯九霄的裂隙。
尘封三千年的记忆终于清晰。
当年最先失控的并非红莲业火,而是因双莲相斥而提前苏醒的天劫。沈灼渊以黑莲强吞劫雷,却被篡改因果,成了祸世罪魁。
沈灼渊脸上的笑意骤然隐去,他的目光凝重,目睹无烬雪那如霜的白发逐渐被霜色覆盖。
这是司法神君正以燃烧神格之力,推演着生机。
“值得吗?”他猛地攥住无烬雪手腕,红瞳里业火翻涌,“为这群栽赃你的蝼蚁燃烧神格……”
“为本分。”无烬雪抽回手,二十四忏玉链哗啦作响。
司法神君的本分,净世白莲的宿命。
沈灼渊低笑出声,眼底却浮起一丝晦暗。劫渊戟在掌中翻转,猩红光弧割裂大地,如毒蛛吐丝般蔓延至无烬雪足下。黑袍翻卷间,红莲业火缠上他的发梢,将他衬得如深渊熔铸的修罗。
“所以,”戟尖点地,他挑眉睨向对方,“神君是来求合作的?”
霜息缭绕中,无烬雪一袭雪衣银冠,琉璃净瞳倒映着对方赤焰。二人一者似寒渊凝光,一者如业火焚天,极端对立,却又如阴阳双鱼般诡谐。
“沈灼渊。”许久,他突然伸手,掌心向上,霜纹在肌肤下若隐若现,“你要我,就得连同我的神职丶我的枷锁丶这千万年独担的因果……一起担。”
沈灼渊一怔,随即放声大笑,赤红袖袍翻卷间一把扣住那只手。红莲业火与净世白焰轰然相撞,在夜穹炸开混沌初辟时的青冥光晕。
“笑话!你那些破天规捆得住别人,捆得住我?”话罢突然拽过无烬雪垂落的白发,在腕间缠了三匝,“但这条链子,本尊准了。”
无烬雪擡眸,净瞳里倒映着逐渐崩塌的天幕:“三界苍生,不容有失。”
“那就让九霄看看,”他凑近无烬雪耳畔,吐息灼红莲香,“什麽是真正的平衡。”
话音落下,三界缝隙猛然扩大,苍穹之幕犹如瓷器碎片般剥落。
苍穹,彻底裂开了。
沈灼渊五指嵌入无烬雪掌心,凝霜似的冷意沿着指尖渗入骨缝,指节因过度用力泛起青白。
无烬雪指尖微颤,反手扣住对方腕骨,暗劲如春溪化雪般沁入灼热的经络,沈灼渊绷紧的肩背线条竟一寸寸松弛下来,交握处渐渐蒸腾起冰火交融的雾霭。
“恨过我吗?”无烬雪突然问。
沈灼渊嗤笑,劫渊戟重重插地:“恨?老子重生第一件事就是装散仙混到你身边。”
他忽然眯起猩红竖瞳:“你真当我是来报仇的?”
无烬雪任由他盯着,眸光沉静:“我知道。”
“你是来讨一句……当年我没来得及说的话。”
狂风骤起,残云如受惊的鹤群四散逃逸,天地间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沈灼渊望着那对琉璃净瞳,骤然松开了紧握的双手,身影随之一转,嗓音低沉而沙哑:“闭嘴……留着明天再说。”
无烬雪沉默一会,突然拽住他衣袖:“若天劫後你我还在……”
沈灼渊回眸,红莲瞳炽烈得灼人,有些气恼:“怎样?要本尊给你当司法神殿的看门狗?”
素白广袖中滑出一卷玉简,第三百零一条朱砂未干:特许酆都大帝渊自由出入三界。
无烬雪指尖燃起白焰,在自由二字上圈出红莲纹样:“但须佩戴本君亲手炼制的锁链。”
沈灼渊冷哼一声,广袖一甩作势欲走,却在转身刹那化作一道赤色残影。
无烬雪只觉掌心一空,那卷天规玉简已杳无踪迹,再擡眼时,灼热气息扑面而来,那人竟已近在咫尺,指尖挑着玉简在他眼前晃了晃。
“神君既亲手相赠,”沈灼渊红莲瞳中火光流转,将玉简抵在无烬雪心口,“可莫要日後反悔,又骂本尊不懂规矩。”
无烬雪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淡得如同雪地上稍纵即逝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