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前的沈灼渊在记忆碎片中对他勾唇,眉心十二瓣红莲纹狰狞,眸光却温柔得刺骨,好像在说:
“你终于……想起来了?”
终雪鉴的残弓静静浮于寒玉台上,断裂的弓弦如一道未愈的伤痕,映着无烬雪苍白的指节。
想起来了?
不是浮光掠影的残片,不是被天规篡改後的虚妄。而是真实存在的每一刻,是血与火烙进神魂的印记。
焚天谷的业火将九重天烧成赤红,沈灼渊立于火海中央,魔纹如荆棘缠绕颈侧,可那双眼睛却依旧清醒。
太清醒了。
清醒到让无烬雪握弓的手第一次颤抖。
终雪鉴的弓弦割裂他的指骨,神血顺着冰晶弓身蜿蜒而下,在霜华凛冽的弓梢凝成猩红的冰凌。
不是因杀意,而是因他拼了命地想要收势,指节寸寸崩裂的反噬。
“沈灼渊。”
这一声几乎撕碎神君的威仪,嘶哑得像是从胸腔里硬生生剜出来的。
可火海中的那人只是笑,唇角溢出的血痕比红莲更艳,眼底映着终雪鉴的寒芒,竟无半分惊怒。
“能死在你手里,我值了。”
轻飘飘的一句。
不是质问,不是怨恨,而是……了然。
玉台“咔”地裂开一道缝隙,冰晶迸溅如泪。
无烬雪忽然明白,原来真正的痛楚,既非天道反噬时撕裂神魂的酷刑,亦非因动情而被囚净寰云殿的千年孤寂。
而是此刻。
是沈灼渊最後那道目光。
不染半分怨憎,不见丝毫愤懑,唯馀……近乎慈悲的平静。
恍若无声的耳语:我知非你所愿。
恍若最後的宽恕:我从未怨你。
无烬雪低垂着头,白发如雪瀑垂落,遮住了他的神情。
唯有终雪鉴的残弓映出他的倒影:一滴泪坠在裂痕之上,万载不化的冰晶竟无声消融,像是终于承受不住这份灼心的温度。
无烬雪的神识尚未探尽记忆深处,便被天官仓促的闯入生生截断。他眉间十二瓣莲微闪,眼底还残留着未散尽的记忆碎片。
“白莲主……”天官刚欲开口解释,一道紫气东来的谜音已破空而至。忽闻天尊法谕如清磬穿云:“殿前候君,事不宜迟。”
无烬雪指尖轻点眉心,残馀记忆化作一缕青烟隐入灵台,转身时霜雪随行:“途中再叙。”
话音未落,足下已生出一线虹桥,直贯九霄。
凌霄殿外,雷云翻涌,紫电如龙蛇游走,撕裂天穹。煞白电光倾泻而下,将整座天宫映照得森然凛冽,恍若天道睁眼,以雷霆为目,审视衆生。
罡风裹挟业火残息,呼啸掠过玉阶,却在触及那道雪色身影的刹那,凝冰丶坠地丶碎如琉璃。
无烬雪和天官踏着雷音而来。
雪袍猎猎,银线绣就的净世莲纹如活雪游动,混沌青莲神绡不染纤尘。腰间青玉带咒文明灭,压制着体内过盛的净化神力,玉色清冷如冻泉冰魄,隐隐透出凛冽寒意。
雪鲛袍上的莲纹随步履流转,白玉司印轻摇,印纽“净世天刑”四字森然如刃,似能冻结神魂,令观者心生战栗。
眉间十二瓣白莲神纹泛着幽蓝寒光,衬得那双琉璃净瞳愈发冰冷。左眼如封冻的月渊,倒映天规戒律,无情无欲;右眼似雾锁的春山,暗藏人间慈悲,却又深不可测。
眸光所至,罪孽无所遁形。
天风掠过,冠上莲瓣无风自动,衣袂翻涌如寒雾凝浪。足尖每落一步,玉阶便绽开半透明咒印,似白莲生于业火,不焚不染,不垢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