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袖中的赤玉突然发烫,灼得他手腕生疼,“近日修习《太玄心经》,总觉滞涩难通。”
剑阁之中,忽然沉寂得令人心悸。太玄剑的颤鸣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只留下窗外的竹影摇曳生姿。
无烬雪终究转过身来。
在那一瞥之下,李然宗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的左眼宛如封存了万年的冰湖,月色深深地沉淀其中,冷冽得让人不寒而栗;而右眼又好似被轻雾笼罩的远山,迷蒙中流露出一线几近悲悯的温柔光芒。
那目光太过透彻,仿佛能洞穿他所有不堪的心思,连灵魂最深处的阴暗都被照得无所遁形。
李然宗喉结剧烈滚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忽然想起民间传说。司法神君目之所及,罪孽自现。
而现在,他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扭曲的倒影。
“《太玄心经》重在心境。”无烬雪的声音很轻,“你心不静,自然难成。”
李然宗的指尖狠狠陷入掌心,痛感令他回想起那夜盗走的银丝,赤玉之中隐现的密令,以及父亲眼中阴鸷的眼神……喉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
“弟子……知错。”
无烬雪淡然注视着他:“不过是心境未宁,何错之有?”
广袖轻拂,剑阁内烛火倏然熄灭,只馀窗外冷月倾泻如霜,将他周身镀上一层银辉,衬得身形愈发清冷孤绝,恍若九天谪仙垂眸俯瞰尘世。
“夜深了。”
三字落下,宛若冰锋划破沉寂,又如一层无形的苍穹之界,将李然宗完全阻隔于世。
他低头行礼,指尖无意识攥紧袖口,却在转身的刹那,馀光瞥见太玄剑寒光凛冽的剑身上,竟映出一缕银丝缠绕的虚影,似雪落寒潭,转瞬即逝。
夜风穿廊而过,掀起他衣袍一角,也吹散了後背渗出的涔涔冷汗。袖中赤玉疯狂发烫,灼得皮肉几欲焦枯,他却死死咬住牙关,未泄半分痛呼。
这灼痛,比起方才那一瞥带来的寒意,根本不值一提。
恍惚间,李然宗已跪坐在後山禁地的青石板上。阴冷的山风穿过石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父亲,雪尊……似已起疑。”
李仲鲲负手而立,闻言冷笑:“无妨,为父早有安排。”
他的袖中突然飞出一抹血光,禁地石壁上的苔藓瞬间剥落,露出底下狰狞的血纹阵图。阵眼处悬浮着一枚黑莲残片,莲心泛着不祥的暗金光芒。
“此物乃九霄神君所赐,可引动红莲业火共鸣。”李仲鲲眯眼,“明日你将它带入剑阁,试探沈灼渊。”
李然宗指尖微颤:“若他真是……”
“若他真是红莲主转世,九霄自有後手。”李仲鲲打断他,语气森冷,“记住,你是我太玄宗的嫡子,更是太玄宗几百年来唯一的希望。”
李然宗低头,喉间传来刺痛。掌心的血珠顺着手指滑落,滴在赤玉上,发出“嗤”的灼烧声。
出来後李然宗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寒露殿。
夜色如墨,他像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样,跪坐在蒲团上,指尖死死扣着那枚赤玉。
玉佩内里黑雾翻涌,镜面倒映出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一行冰冷的密文:
【引司法神君入冥界】
他指节发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镜中已恢复如常。
又是这样。
父亲李仲鲲的命令,九霄的监视,他早已厌倦了当这枚棋子。
可若违逆……
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浮现的暗金色丝线,那是埋在他金丹里的傀儡咒,如同一条毒蛇,日夜啃噬着他的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