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尊在看谁
然而子时,冰狱外传来一声闷响,如重物坠地,又似冰层开裂,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沈灼渊是第一个到的。
孙琦峰的尸体仰倒在冰面上,四肢僵硬,胸口破开一个碗口大的洞,血肉焦黑,竟无半滴鲜血渗出。伤口边缘泛着细碎的焦痕,像是被什麽灼穿,连魂魄都焚尽了,只馀下一具空壳。
无烬雪随後赶到,二十四忏瞬间展开防御阵型,雪色锁链环绕周身,在寒狱中铮铮作响。他蹲下身,指尖轻触那道伤痕,琉璃色的眼神陡然锐利。
“……终雪鉴?”
沈灼渊站在他身後,忽然低笑了一声,嗓音里带着几分玩味:“雪尊的弓,不是早就断了吗?”
无烬雪猛地回头看他,目光如刀。
冰狱的寒气在两人之间凝结成雾,沈灼渊的身影在雪雾中若隐若现,唯有那双黑瞳清晰如刃,似笑非笑地迎上他的视线。
不断有人涌入冰狱,脚步声杂乱。无烬雪收回视线,神色如常地起身。
沈灼渊亦敛了笑意,混入其馀弟子之中,低头检查四周,仿佛方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可无烬雪心底却掀起惊涛,终雪鉴断裂一事,整个三界知晓的人不过三。
沈灼渊……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晨光初破,紫阳宫已乱如沸鼎。
孙琦峰暴毙的消息似野火燎原,顷刻间席卷三十六峰。衆弟子群情激愤,怒焰直指无烬雪,声声质问如刀剑交鸣。
“司法神君动用私刑!”
“孙掌门根本无罪,为何非要用二十四忏审讯?!”
无烬雪静立不语。
他无法辩驳。
冰狱墙上的黑莲纹路早已消散殆尽,未留半分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江昙与李然宗与紫阳宫弟子刀剑相向,空气中弥漫着紧绷的杀意,仿佛下一刻就要血溅三尺。
而沈灼渊,自始至终,也是一言不发。
他站在人群之外,眸色沉沉地望向无烬雪,可那人却连半分馀光都未予他。
这人向来如此。执掌天规千年,从不解释,亦不辩驳。三界惧他,亦恨他,因他铁律无情,无欲无求。
自昨日那句“雪尊的弓,不是早就断了吗?”之後,无烬雪便再未与他说过话。
他本可以随意进出无烬雪殿内,如今却被彻底冷落。那些曾由他经手的卷宗,现在全交给了江昙和李然宗。
他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较场之上,冲突再次爆发。
李然宗终是没忍住,与紫阳宫弟子动了手。待无烬雪赶到时,场面已是一片混乱,剑气纵横,拳风呼啸,俨然一场混战。
他擡手一挥,二十四忏玉链如霜龙掠出,强行隔开衆人。
“住手。”冷冽的声音压下所有喧嚣。
可就在这时。
一名紫阳宫弟子突然从人群中举手,颤声道:“司法神君……孙掌门死前,我丶我听到了什麽声音……”
他咽了咽唾沫,似在竭力回忆。
“像弹琴……又像咒语?”
无烬雪眸光一凝。
——天音寺?
他倏然擡头,目光越过人群,与远处的沈灼渊遥遥对视。
而对方,微不可察地……向他点了点头。
……
衆人赶到梵音镇时,已是夜半更深。天幕沉沉,星月隐没,唯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在客栈门前摇曳,映出斑驳的光影。衆人只得暂且歇下,待明日再去天音寺拜见李阁主。
无烬雪离开时带走了所有弟子,紫阳宫之事绝非偶然。孙琦峰死得蹊跷,黑莲现世更是诡异,再加上终雪鉴的踪迹……这一切,都像在宣布一件事情。
一楼厅堂内,几名弟子围坐一桌,不似往日那般嬉闹,个个沉默不语。烛火幽幽,映得衆人面色晦暗不明。
黄画忽地轻叹一声,低声道:“真的会是……红莲主回来了吗?”
话音一落,衆人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沈灼渊。
他却恍若未觉,只懒散地斜倚桌边,手中拎着一壶酒,慢悠悠地饮着,神色散漫,看不出半点端倪。
江昙收回视线,嗓音温淡:“不会的。”
卫子谦眉头紧锁,指节不自觉地敲击桌面:“为何不会?那灭世黑莲之力可焚天煮海,更遑论……红莲主本就是业火红莲化神,若他当真归来。”
一旁的赵路遥闻言,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嗤笑道:“终雪鉴乃上古神弓,是雪尊觉醒时伴生的法器,三界之内,除天道外,唯一能灭神的存在,你说为什麽?”